片 名:《樱花乱》 (Sakuran,又译《恶女花魁》) 原 作:安野梦洋子 导 演:蜷川实花 主 演:土屋安娜、椎名桔平、木村佳乃、菅野美穗、安藤政信 配 乐:椎名林檎 上映时间:2007年 读 家:石头花园的歌女 推荐指数:四星半 推荐理由:它同时具备了外在的冶艳与内在的优柔。 正片尚未开场,那一个场景已令人惊艳。 女主角躺倒樱花树下,手执长烟管,慵懒吐出烟圈,姿势嚣艳已极,然后,以暗哑声线她说 ——呵,我超爱长烟管的,可以躺着抽烟,而且不会把烟灰落在身上。 江户日本,艺妓、歌舞伎剧场和相扑,并称“浮世三绝”。 其中,艺妓业的全盛时期,有逐欢之所“吉原游郭”名动天下。 女主角清叶自幼被卖入此间,一脸不驯,全身上下都是反骨,初来时逃跑未遂,曾立下“樱树开花就会离开”的誓言。 然而到底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十七岁她已颠倒众生,一路艳帜高张,成为花魁。 《红楼梦》讲,天地间正邪二气互搏,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若在富贵公侯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在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是生于薄祚寒门,亦必为奇优名倡,一样不是俗物。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一条生动的好性命,放在哪里都会闪闪发光。 拍烟花生涯,远一点有《海上花》,近一点有《艺伎回忆录》,但拍得如《恶女花魁》这般佻达的,就没有。 而做妓女做得如清叶这般写意的,也没有。 看着她那双大而魅惑并且憔悴的眼睛,我总想起杜拉斯《情人》里的句子,“我在十五岁就有了一副耽于逸乐的面目,尽管我还不懂什么叫逸乐。” 看吧,她是有价的,只要出一个价钱,就可以得到她。这样想简直是一种罪恶,如果不是一种蛊惑的话。 一个小兽般杀气腾腾的女人,最难得是生得那么美。 她之所以够胆桀骜成这样,总还是带着点“恃靓行凶”的成分,客人不合脾胃,她起身便走,而同伴出言不逊,她就拳脚相加。 这部电影炫示女子性情中的亮烈与骄傲,真是到了一个极致。 全片最趣致的是那配乐,分明是江户日本,偏偏配以电子乐,然而音乐中的魔意,那种被圈禁其实又分明不安于室的心情,恰恰彼此都衬得上。 而其中画面之工丽,造型之奇巧,都深得浮世绘真味。 艳而不淫,哀而不伤。 每每是在女子一动一静一个伫立回首之间,我简直要活生生看到喜多川歌麿《青楼十二时》了。 张爱玲曾这样描绘丑时那一幅——“她立在那里,像是太高,低垂的颈子太细,太长,还没踏到木屐上的小白脚又小得不适合,然而她确实知道她是被爱着的,虽然那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 是,艺妓本是为承载情爱而生的幻象,步步为营走在情路。不动心固然寂寞,一动心却难免血本无归。 爱人是地狱。被爱是地狱。而靠美色生存更是地狱。 连唐女道鱼玄机那样风流一个人,也免不了临刑长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终于还是看破了红尘。 所以说“情动”,几乎是青楼传奇中一个命定的关口,女主角清叶自然逃不掉,她曾爱得那么深,不过总还是在哀哀痛哭过后,也就再世为人。不然怎样呢? 明明是一部极尽妖娆之能事的电影,那个收梢却出乎意料的贞静。 不过也难怪,原是要将诸般香艳,前世华美,倾囊而尽来换这一刻的素面朝天。 相形之下,《艺伎回忆录》就太寡淡,太苦情,也太好莱坞了。 倒是新近香港有一部《性工作者十日谈》跟《恶女花魁》彼此有些神似,难得都是骨子里十足的风尘味,还有浑浊底部那一点自始至终的清洁。 江户时代有一本《浮世物语》,开篇是这样的,“万事不挂心头,随风飘去,流水浮萍一般,即叫做浮世”。 清叶是烟花女子,自来这世上,曾失去一样又一样——初次的爱恋,未降生的孩子,成为武士之妻的机会。 当然,最后一样是她主动放弃的,仅仅因为“一无所有的人生,听上去反倒有趣得多”。 世事经过她一如水击石上,未曾增减她的沧桑,之后她依然纯粹、热烈、七情上脸地活着,坚持她快意辛辣的人生。 如此,正是所谓“浮世”吧。 2007-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