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欧洲讲学。继布鲁塞尔之后,3月12日又在维也纳一个老影院Bellaria放了《本命年》。
不同观众对电影有许多不同的感受。一些八、九十年代在中国呆过的外国外交及文化人,感叹片中的老北京气息;一位旅欧华裔作家热情地赞扬小说作者刘恒的新写实主义风格。这使我想到本片的原作小说《黑的雪》的许多好处。由于介质的不同,我删掉了其中好多内容,特别是作者文采迥然的心理、精神描写。所以希望喜欢电影的人再去读读原作,你会获益匪浅。
昨天放映后,还有一位外国中年先生的观感很新鲜。他对我说:他很被震撼,看到了一个到死都没有与女性有过性接触的男人!刘恒小说里对性压抑、性扭曲的描写很多,我在电影里只能极含蓄、简单地暗示。但这位观众还是看懂了。是啊,生活在西方环境里的人,确实难以理解我们曾经有过的禁欲时代。
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 于是我们继续奋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断向后推,被推入过去. (语出《了不起的盖茨比》) 挨了一刀的李慧全夸奖晚辈流氓:拳头挺硬。然后他捂着肚子,鲜血直流,在热闹的人群中逆行而上,他想着再当一次观众。然而,双簧表演已然结束,彩色灯管在遥远的招呼声中应声而灭。他倒下时,风中飞着废纸。 双簧:演的人不说,说的人不演。对于这种具有隐喻色彩的表演来讲,一种行为的人被遮蔽了另一种行为。又或者说:一个人被强行分裂成两个,他们两个总在不搭调的穿帮时刻博得笑料。 有着“李大棒子”称号的李慧全有着挺硬的拳头,却在需要的时候丧失了出拳的能力,他只能用语言,维护自己作为“前辈”的尊严。恰似,在他短暂一生中,他始终保有的含蓄和善良,却在一次偶然的错误中全盘皆输。 作为一个心地柔软,且太有尊严的“流氓”,李慧全的行为显得忧郁而懦弱。作为旁观者的李慧全,他的愿望只是在边儿上(“旁”)看(“观”),他太害羞,用语言和目光遮蔽了行为。他只是看,看女人屁股,看黄色小报,躲在角落里窥视喜欢的人。当裸体女人躺在他面前,他却仍然保持着克制,毫不迟疑第抽身而去。 高度的“克制”和反省能力,与他“逾矩之人”的身份形成可笑的反差。这种错位累积成可笑的困惑。他没能力成为一个“正常市民”,同时不可能沦为“正常的流氓”。 比如,在一个钞票发芽的时代,李慧全的烦恼并非“挣不到钱”或“没钱可花”,而是不能够“沉浸”在钱的逻辑之中,既无法享受赚钱之乐趣,亦无法享受花钱之乐趣。对于女人,亦如此。李慧全在黑暗中幻想着过去,头脑中回响着十二年前的纯净之声。 李慧全的错位如此意味深长,在一个轮回之后,那个逆人群而行的背影仍然动人而鲜明。恰似午夜尽头,飘来了若隐若现的失落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