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第一次看《纯真年代》(Age of Innocence)的时候,对马丁• 斯科西斯失望已极,同绝大多数人一样,认为这位大导演已耗尽了拍《出租汽车司机》时的那股奔涌热血,只能极尽铺张之能事,在华丽、优雅、严谨的桎梏里怀念一段苍白的三角恋情了。当时正值备考GRE期间,我过分敏感的耳膜听出主人公的对白中频频出现“红宝书”上的单词,于是央朋友帮忙把2个多小时的故事从VCD转录到磁带上,以此来加深对那些生僻单词的记忆。今时GRE早已考完,其实那盘磁带也没帮上什么大忙,但却成了我最钟爱的录音之一。多少次夜深人静时,我躺在宿舍的床上,反复听那些已经烂熟的句子,心中感慨万千。
纽约,被抽象为道貌岸然的社会压迫势力,她用她全体子民的流言蜚语断然拒绝艾伦,这个想要离婚、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女人。在整部影片里,纽约的声音就是流言。纽约人没有秘密,通过各种渠道,每个人对每个人都了若指掌(Everybody in New York always knows everybody)。男人们津津乐道艾伦和伯爵秘书的同居生活,女人们则以一种更肤浅也更体面的口吻攻击她,从名字到住所,从着装到举止。只有一个声音不肯参与到迫害艾伦的流言中去,那就是纽兰特。他和她是纽约的另类,是自由的呼声,他们洞悉并嘲笑人们温文尔雅下的冷酷嘴脸。在繁华拥攘的纽约,两颗孤独的灵魂终于在与对方擦肩时感受到了温暖。纽兰特和艾伦不可遏制地相爱了。可惜,他们的声音太微弱了。为了家族的名誉,为了梅的幸福,他们默默地遏制了这一切的发展。我永远不会忘记艾伦对纽兰特说的那句话--
“I can't love you until I give you up!”(只有放弃你,我才能够爱你!)
梅和其他人把艾伦生活的欧洲视为虚伪保守、压迫人性的世界,认为他们的纽约代表着“一切美好的东西”,自由、平等和关爱。然而实际上,纽约也同样是一座装饰考究的牢笼,她要求的是和别人一样,拒绝的是不一样。纽兰特对艾伦的唯一评价是,“She is different”(她与众不同),这是艾伦最可贵的气质,其实也是她遭到排斥的真正原因,不论是在欧洲还是纽约。到欧洲新婚旅行时,梅在贵族男女的环绕中依然是倍受欢迎的宠儿,因为那里和纽约没有什么区别。对于那个在餐桌上同纽兰特言谈相契的法国人,梅先是表示没有注意,继而含蓄地说,“Isn't he a little...common?”从字面上理解她是问那个人是不是有点儿普通,字面下的意思纽兰特和观众都听得出来,那是在说,“他太……寒酸了吧?”这就是梅,是欧洲,也是纽约。只有艾伦清醒地看透这一切,所以当纽兰特提出要和她逃到别处时,她轻轻地说--
“Where is that country? Have you ever been there? …… There is no place for us. ”(那样的国家在哪儿?你曾经去过么?……哪儿也没有我们的位置。)
如果拥有动人心弦的声音,即使不那么年轻貌美,也足以叫人爱恋。米切尔• 法伊弗就是如此。已经不年轻的她,从银幕上可以看到眼角的细碎皱纹,但在声音的世界里,她是令我着迷的女王。只有这样声音的女子可以表达艾伦的骄傲与悲伤啊。后来在《我们的故事》(The Story of Us)里,再次为她的声音而感动,片尾处的几分钟独白让我一哭再哭。
还是说说电影吧,刘易斯在经历了80分钟的试探徘徊挣扎痛苦欲说还休之后,终于向他的ellen表白了。在这部电影(原本是小说)里,男人的智商总是比女人要低的多的多,因为原本小说就是女人写的嘛,可以理解为泄私愤。ellen呢,其实早就知道了,虽然刘易斯装逼装得很像,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但在ellen看来,其实他表面上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假惺惺的绅士派头恰恰说明了他内心的躁动,“你丫终于不装了?”——但是ellen没那么说,她甚至也没说,“其实我也一直爱着你”这种肉麻的俗不可耐的老套话,这里的对白很经典,可以作为女孩子拒绝已婚男人的性冲动的最佳脱身理由—— “Newland, you could't be happy if it meant being cruel, if we act any other way, you'll act against what I love you most. And I can't go back to that way of thinking. Don't you see? I can't love you unless I give you up.”——太牛逼了,翻译成中文是:“若你狠心你也不会快乐,我怎能要你变心呢?我就是因你的人品而爱你的。我再也无法任性而为。难道你不懂,除非放弃你否则我无法爱你。”——看看吧,ellen有多聪明,刘易斯的处境多么的尴尬。
男人总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是大脑还是小弟弟支配着他们的行为,他们想要什么,他们到底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影片进行到100分钟的时候,刘易斯终于搞明白了,他知道永远得不到ellen的灵魂了,转而希望得到一次ellen 的肉体,小说和电影里说的可没我这么粗俗——“come to me once then.”这里被翻译成“那就给我一次好了。”——哈哈,看来各种语言和文明里都有类似中文里的“云雨”代表“嘿咻”之类的隐讳而不淫秽的说法的。小说的作者毕竟是个有良知的女性,她到底还是没有让可怜的刘易斯得手,作为象征意义的一枚钥匙,酒店开房间的钥匙一直被他揣在衣兜里。直到丫老到了57岁,彻底丧失了贼心、贼胆和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