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山主演的新版《鹿鼎记》播放期间在豆瓣的分数一直在2分区间起起落落,总算在落画时跳上了3分——虽然也还是不及格的分数。评分虽如此凄惨,但在社交媒体上的讨论度大概很令投资者欣慰,毕竟娱乐圈名利场的信念之一就是:“黑红也是红。”这不,网上骂声一片并不妨碍剧集播放量居高不下。
2020年版《鹿鼎记》的作用之一,大概就是让各个年龄层的观众又回过头去深情回顾了一把自己青春年少时的“那一版”《鹿鼎记》,内地绝大部分观众印象最深的,多半是周星驰的两部电影和1998年的陈小春版剧集。当年就能同步收看港台的珠三角地区观众,当然会把梁朝伟刘德华两大天王初出茅庐顶着一脸饱满的胶原蛋白合作的1984年版《鹿鼎记》放在最为心水的位置上。
回顾历版影视《鹿鼎记》的文章看过几篇后,作为一名老港片影迷,却一直没等到有人提起汪禹。他是1983年邵氏公司出品的《鹿鼎记》中韦小宝的扮演者,那才是最早的一部《鹿鼎记》电影。
怎么说呢,就像看了《猫头鹰》后觉得周星驰的无厘头喜剧有了来处,看了这部1983年的老电影,之后诸版《鹿鼎记》改编的风格,尤其是八年后的周星驰王晶版开场丽春院里金庸老先生没写过的诸般闹剧,也都统统都有了来处。连海大富海公公都是熟面孔,这一版电影里的海公公,和陈小春版的TVB剧集《鹿鼎记》里的海公公一样,都是由邵氏老戏骨谷峰先生出演。
就算是看着录像厅港片长大的七零八零后一代观众,也未必会对汪禹有多少深刻印象。因为他红得实在太早,又太短。
天生一张娃娃脸的汪禹,刚满18岁就在《早熟》一片中出演男主角,第二年凭《神打》一片大红大紫,之后数年连续出演了《功夫小子》《通天小子红枪客》《洪熙官》《鹿鼎记》等等功夫喜剧,创出了别具一格的顽皮鬼马功夫小子形象,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邵氏武打电影中一颗冉冉升起前途无量的新星。
然而这一切都在1983年骤然刹车,那一年夏天,汪禹和另一名邵氏武打明星傅声同去清水湾邵氏片场拍戏,汪禹和朋友一辆车,傅声和自己的长兄与弟弟一辆车,一班年轻气盛的少年路上一时兴起飙起了车,傅声所乘那辆车却失控撞向山崖,导致29岁的傅声重伤不治。痛失好友的愧疚,外界的千夫所指,让汪禹从此一蹶不振,片约零落,坐吃山空,又染上了毒瘾。为了生计推销过保险,当过小贩,甚至还做过搬运工,2008年在穷困潦倒中去世,年仅53岁。
笔耕不辍的师太亦舒2020年出版的新书《被舍弃的男子》里有这么一段:
“回到杂志社,只见一班女将哗啦哗啦高谈阔论,看到微微,请她入围。
‘什么事?’
‘七十年代前影后赵霜,孑然一人在家猝毙无人知晓,警方接报住所传出恶臭才破门而入。’
‘谁?’他们都不认识这个演员
‘退休三十年了。’
退休三年已无人认识,也找不到白头宫女说她往事。”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段情节来自2018年去世的女演员李菁,不满17岁就拿到亚洲影展最佳女主角的“娃娃影后”。李菁八十年代退出影坛,几次投资失败后晚景凄凉。去世前几年最后有消息登上娱乐版,是她拖欠房租被房东告上法庭,说起来真是无限唏嘘。当年曾做过娱记的亦舒,多半是认识李菁的吧。
汪禹和李菁,都是长着娃娃脸,仿佛会永远青春年少下去的那种面孔,某种程度上,他们也的确如此——都只把最年轻灿烂的形象留在银幕上,和之后的惨淡人生形成悲剧的对比,分外让人觉出命运的莫测。
看老电影,有时像是观看人生的前传,画面上那些青春焕发的美丽面孔,未来仿佛有着无数的可能性。但几十年后的观众心中,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哪些人稳扎稳打数座奖杯在手,哪些人流星般一闪而过,哪些人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哪些人倜傥风流最终却落得众叛亲离……而更多的人,无论主角或配角,随着时光流逝,早就沉寂茫茫人海再无消息,就像朴树的歌词;“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他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只有在电影里,他们永远年轻,永远是神打萧千,永远是人鱼公主,像被封存在琥珀里的蝴蝶,让怀旧影迷如我等权充白头宫女,闲闲坐下,从头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