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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火 Le feu follet(1963)

演员:



影评:

  1. “Le Feu follet”在美国上映时直译为“The Fire Within”,内部的火。到中国,成了《鬼火》。我更喜欢英国人的译名,“A Time to Live and a Time to Die”,生之时,又死之时。影片的导演路易•马勒(Louis Malle)喜欢用比较文艺的方式说相对通俗的故事,走最保险的路线,脉络清晰,模糊的地方一定作解释,沉闷的地方也不会拖得太长。所有马勒的片子里,这一部是我最喜欢的。
    男主角Maurice Ronet,猛一看像加里•格兰特,再看看又像今天的裘迪•洛,经常有十分男孩气的表情,甜美得忧郁,高贵得随和,演上流社会的公子哥一等贴切。他演的人物叫阿兰,因为酗酒和纽约的妻子分居,在巴黎的戒酒中心呆了半年。医生告诉他已经痊愈,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美国女人健康又强壮,她会治愈你的。”他却像一个不愿从幼儿园毕业的孩子,舍不得离开蛋糕积木和小伙伴,无奈地反驳,别让我走,我会又开始喝酒的。医生说,运用你的意志力。
    他说,多矛盾,你怎么能谈论我的意志力。
    对于生活没了耐心,一心想死,戏里戏外,每个人都看得出阿兰要以这样或者那样的方式离开。明天我就杀了我自己,他喃喃自语,擦皮鞋,理箱子,在白纸上涂鸦,剃胡子,抹须后水,看完最后一页书。房间的壁纸是花里胡哨的罗马柱。过度地表现绝望会让活生生的观众失去兴趣,马勒用一种并不矫情的方式说一个决意要死的人,这挺不容易。观众被细枝末节分了神,边看边琢磨,一个临死的人为什么还要合上箱子,都要了结了,保持面部光滑还有什么用。带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紧张地辗转在他的朋友之间,窥视着这一拨那一拨人之间的较量。这是一个很快就要结束自己生命的人,这将是他的最后一天,越是陷入这样的意识,越是莫名的投入,到最后,简直比主角自己还要忧伤。
    阿兰的好友是个埃及学专家,他批评“今天的年轻人没有希望,长相英俊,端庄,营养充足,像加利福尼亚柑橘,但是你对他们一点都不了解。”他认为阿兰没有成长,卡在自己的青春期里,所以才焦虑。“和我去埃及吧,那里的人们心里有太阳。”不知道这算不算应了题。心里的太阳,内心的火,都是血液奔腾的动力。阿兰辗转的人群中,埃及学,老婆孩子,就连毒品,都能成为一个牵强的生活下去的理由。他自己却不为所动,靠窗的阳光,成了唯一一次触动他的东西。精神上的,人心里的东西,他却再也感觉不到。
    《鬼火》我看了很多遍,有些台词和眼色,每看一遍,生出许多不同的意思。我对这个叫Ronet的男人有些痴迷,和镜头里所有的女人一样,情不自禁地对他含情脉脉。他面色苍白,魂不守舍,依然倍受瞩目,诊所里的老太太,咖啡厅里的陌生女子,刚从汽车走上大街的摩登女郎。他只能满面愧疚地一一回应她们兴致勃勃的观察。我用他的眼睛去看那些面色里流露爱意的女人,看她们拿掉又戴上珍珠的手链,描画眼线,扶正硕大的耳环,美丽的金黄的发髻。真漂亮,我替他遗憾,因为他一遍有一遍地说,感觉不到。
    他的美国老婆桃乐西,影片中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她的金发相片散布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没人知道阿兰到底爱不爱她,恨不恨她。她有没有回他的电报,是不是从来不曾给他打电话。他留下了一封遗书:我自杀是因为你不爱我,因为我不爱你,我们之间疏远了,我用死来使我们亲密,我离开你,给你不可磨灭的伤痛。
    58年,让娜•莫罗(Jeanne Moreau) 和Ronet一起出演了马勒的《通往绞刑架的电梯》。5年后的《鬼火》,她又友情出演了Ronet的昔日好友。略显老态,噘着那双莫罗氏的倔强厚嘴唇,反驳嘲笑阿兰的人,“胡说,他是个可爱的家伙,只是太忧郁。”
    忘了一个挺重要的八卦,这位可爱的男演员Ronet,居然是大师卓别林的女婿。
  2. 最后一个镜头,这个男人从酒醉中醒来,他拿出手枪,左手在胸前摸准心脏的位置,然后右手用枪口对住,果断的要了自己的命。

    黑暗中响起他的画外音:
    “我自杀是因为你不爱我,因为我不爱你,因为我们的关系冷淡了。我自杀是为了增强我们的关系,给你留下,永不磨灭的伤痛。”

    你说,他这话是留给谁的?有报复的情绪吗?听上去像是对自己所爱的人。
    我想了好多天,也不确定。或者,这算他对生活的告白,他把所有活着的意义全部清零了。

    他的生活看上去没什么大的问题,体面有教养,气质忧郁。人们都很欣赏他,戒酒诊所的医生,昔日的朋友们,妻子和情人都没抛弃他。他阅读,剪报,还写作。出门前不忘选领带配衬衫西服。
    他会看着墙上贴的照片出神的想些什么,即使在他认为外界的一切变化都开始失去意义时,他也会将目光尾随着一位偶尔经过窗外的女孩的身影,直至她消失在视线之外。可见,他内心还是有一些温度一些向往的。

    他尝试过寻找意义,在外边走了一圈探望了一些人,他们的生活消解了他对意义的需求,也消解了意义本身。原来,一切所谓的意义都是无意义。意义只是个幻觉,无意义才是真相。

    或许我们可以说,生命根本就是偶然,“活着”就是其全部的意义。多数人认识了这一点,继续如常的活下去,该怎么作乐就怎么作乐。
    他却相当决绝的抛弃了这等无意义的意义,一颗子弹将所有现实化为乌有。他的死,畅快而干净。

    影片中他朋友在路上说的话,也许是他走向死亡最好的注解:
    “自从阳光灼伤了你的眼睛,你就开始与阴影做斗争。”
    我想,这便是所谓的“鬼火”吧。
  3. 路易·马勒像许多“左岸派”一样,也是拍纪录片起家的。1956年他和雅克-伊夫·库斯托合导的一部探索水下异观的纪录片《沉默的世界》,一举获得当年的戛纳金棕榈大奖——第一部片子就站在了如此之高的起点,而这时的他年仅24岁。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也一直是纪录片和剧情片并重,自称“既爱卢米埃尔(纪录),又倾向梅里爱(剧情)。”
     
    1957年,路易·马勒拍出了《通往绞刑架的电梯》,由让娜·莫罗主演,冷峻压抑的风格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一位25岁导演的剧情片处女作。片中描写了一对苦命又倒霉的情人,男的犯下了一件命案却阴差阳错被认作为另一件命案的凶手。影片在设计上最巧妙的是,从头至尾男女主角都没有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中——除了片末两人的一张合影,而正是这张合影将男人送往了绞刑架。片中Miles Davis的爵士配乐,也成功营造了焦虑、疏离的气氛。
     
    如果说人的一生中有一个决定性的转折点——在这一刻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么路易·马勒的关键一年无疑是1944年。当时的马勒还是个孩子,在教会学校读书,几个盖世太保闯进课堂,抓走了犹太学生,连同窝藏学生的校长。校长被推搡着离开教室的那刻,回过头来对马勒和其他学生说:“再见,孩子们。”这一幕后来在他的影片《再见,孩子们》中重现,成为漫长铺垫后的致命一击。马勒日后回想起这1944年冬日的早晨,觉得校长被带走的那刻,他的纯真也被粉碎了。他说:“我所有的电影都是以‘纯真的丧失’为主题的。”同样以1944年为背景的还有《拉孔布·吕西安》,讲一个乡下少年吕西安原想加入抵抗组织,在被拒绝后转投了盖世太保,又爱上了一个犹太姑娘,最后因叛国罪被枪毙。这多少让我想起《朗读者》里的讨论,乍一看似乎在讲他不过是站错队,但其实导演用了更多的笔墨来描写他的冷漠无情(例如他可以用棍子狠狠地打飞鸡的头),而这种无情是源于心智的不成熟,他对于生命并没有感性的体会,就像《朗读者》里的女主角可以看着那么多人烧死在教堂里而不觉愧疚,他们内心中有一部分没有得到充分的发展,所以吕西安即使在表达爱情的时候也显得僵硬且强硬。路易·马勒不断地回到自己的早年经历进行创作,想来也只有非常勇敢的人,才经得起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清算。
     

     
    我犹豫了好久要推荐哪部路易·马勒的片子,毕竟每部都还算喜欢,但没有特别看中的,想来想去还是选了《鬼火》 。虽然看的时候没有很投入,但也明确感到这是经得起推敲的片子,就像伯格曼一样,即使没有第一时间看懂仍然心生敬意。《鬼火》的气质多少让我想起布列松,不过是少了一层宗教光晕的布列松,如果消极绝望也分等级的话,《鬼火》绝对是高段位的,路易·马勒借一个潦倒的酒鬼形象,把目光投向了人生的虚无,简直是一部黑色的存在主义哲学电影。
     
    用一个词来概括路易·马勒的电影,我第一反应是“道德”,而这种道德是通过不审判、不辩护、不讨论的方式蕴含在整体表达中的。他的每部影片都能激起无数的道德争论,《通往绞刑架的电梯》里的婚外情、《鬼火》里酗酒者的自杀、《再见,孩子们》里纳粹的种族主义、《拉孔布·吕西安》里的通敌……但电影本身却不加任何价值判断(当然这种不判断本身也是危险且容易被误解的)。路易·马勒从来不是激进的,他始终踏实地思考、拍摄、和自己的上层出身作斗争,这种踏实使他成为一个有力的现实主义者,比起那些喜欢高喊口号的同辈人来说,或许更值得尊敬。
  4. 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星,天生不苛刻,看电影更是,看到有点喜欢的,毫不吝啬就“五星上将”了,呵呵。

    还是路易马勒,不过是早期的作品,陷入情节中的第一个原因是因为主演maurice ronet的眼睛,不可能逃避的深邃吸引力。

    刚在疗养院里摆脱酒精出来的亚伦重新踏入社会,却一无所有,美国妻子桃乐西因为他酗酒的缘故和她离婚,在他离开疗养院的前一天,他和医生谈到重新生活以及将来的打算,他说了一句难忘的话:我不是焦虑,而是对那种持续焦虑的专一感觉。就像很多有各种瘾的人一样,这句话道出了本质。戒掉酒并不难,而如何戒掉引起这种对长期情绪的依赖的根源,却绝不是一个普通医生所能解决的问题。亚伦的善感和心理上的羸弱是如此让人心动,他整日呆在疗养院的房间里剪报,那些关于自杀与死亡的新闻,玛丽莲梦露苍白的微笑赫然显于墙上。伴着妻子桃乐西的各种照片,喝水,拨弄插在瓷娃娃身上的美国国旗,还有一个木头日本娃娃的脑袋……早晨起来时那段对亚伦的人物刻画生动至极,他一边挑选他离开疗养院第一天的各种装束,一边自言自语地以stop结束,用一系列短句自问自答,如何询问妻子没有给他回信的原因,该在给妻子的电报里怎么说?等你回信,心情急躁,耐心希望,stop;谢谢,你的沉默,stop;你在凡尔赛有个情人,stop;请回信,stop;需要你,stop;分秒期待,stop;别管这封信,stop;烦恼结束,高兴点,stop……在这些揣度与衡量之间游走,足以看出这个男人的细腻可爱与悲观,从那一刻起,亚伦的形象深深印入脑子里,带着疼爱与痛。

    亚伦出来后,拜访以前的各个老友,一样的和不一样的,还是不得不提到他的眼神,游离间带着坚定,飘忽间不乏诚挚,只是他相信别人能抓住的东西,他却从来不曾触摸到一下,这种对爱的怀疑,对生活控制力的不确定是他焦虑的根源。“我认识酒之前就已经喝酒了,我在等待的时候开始喝酒,然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需要用一生去等待……所以我把自己喝成傻瓜。”

    坐在露天咖啡馆的角落,那双眼睛观望着来去行人直道那种焦虑的专注感又油然而生,他拿起邻座的一杯酒,一饮而尽……接着的那次聚会是亚伦自杀的导火线,他处在聚会大厅的哪个角落都是那么得格格不入无所适从,他决定离开,在喝得烂醉起来后的第二天上午,他认真地收拾好自己所有的行李,看完一本书的最后一页后(床头那张竖着几根桅杆的港口照片像极了莫奈的日出)他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

    我自杀是因为你不爱我,因为我不爱你,因为我们的关系冷淡了,我自杀是为了增强我们的关系,给你留下,永不磨灭的伤痛。

    如果要问我为什么这电影叫鬼火?我可能会回答是亚伦的眼睛深藏的生活的蛊惑还有我没看到的他白睡衣左边那一刹那印下的如狂烈火焰般的鲜血。

    这段时间看过两部与酗酒有关的作品,一部是《八百万种死法》,另一部就是《鬼火》,主人公对酒精依赖的来源如出一辙,只是一个走向光明,或者是下一个黑暗,而另一个痛快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