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当然地以为全秀日的《山鹰之歌》(又名《避孕套飞了》2013)只是一部励志片,可一看,方觉大错特错,甚至连悬疑片都不是。我一下就被影片中所弥漫的冷冽所吸引。它的静谧、沉缓与凝重,构成了影片的主色调。全秀日在法国巴黎电影学院学习过,对欧洲文艺电影可谓烂熟于心。由他拍出一部沉静的文艺片,实不稀奇。后来,他还在神学学校学习,并接触到大量不为外界所知的内幕。
由此,全秀日欲通过拍摄此片,反思一下天主教一成不变的清规,借此投射人内心深处的脆弱情感,也并为过。但这多少还是带点风险。毕竟触及宗教题材,在哪个国家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但我仍为片中静静流淌的艺术气息所感佩。非一般心力所能达到。片中的长镜头,空灵而感伤。尽管此片并未有获奖之誉,却深得我心。我为没有错失这部影片而欣然。
又见曹在显。十几年前,被他出演的《坏小子》所讶然。而今,没有了角色中的暴戾之气,渐显岁月浸润后的苍桑。他饰演的帕克神父,日日尽心尽责,侍奉上帝。对在教堂学习的少女娜美,也是格外的照顾。这却引起少年男孩的不满,以至迁怒于娜美。
在一个清晨,少年对娜美进行性侵害后,遂将她残忍杀害。之前,少年亲眼目睹了神父让娜美坐在他的双腿上拍照,还买可口的小吃给娜美,俨如生父,甚至超过了父爱。这是少年所无法忍受的。少年迁怒的报复结果,也让神父痛悔不已。更让娜美的姐姐秀贤痛苦万分。
秀贤怪罪于神父没有尽到守护者的责任,没有在那个清晨保护好娜美。神父只有自责与无言。他请求她的宽恕。每一步,他都沉重如铅。他的沉默,却让心如死灰的秀贤生发同情。她决定请他一起护送娜美的骨灰返回故乡。二人一起乘船于静静的湖面。飘雪般的亡灵,纷纷洒洒。娜美永远地走了。
痛苦之时,最需要抱团取暖。这是超越宗教的人性。疲惫的秀贤,无以为解。她需要神父的陪伴。她对一直木僵的神父说,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爱上了你。她的赤裸主动,还是让坚守天主教的他,多少有些不适。但人非草木头,孰能无情。他只能跟着感觉走。跟着秀贤的急切呼唤走。对于他来说,他完成了一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是一次对于他来说,既畅快淋漓又忐忑不安的人生之旅。这是一个舒爽的乐章,却只是为了一个更大的风暴来临作铺垫。
警方告诉他们,凶手已找到。对于观者来说,一开始就已猜到,所以,我说这并非一部悬疑片。少年面对探视他的神父,低沉而愤怒地说“你每天让娜美在教堂抄写圣经,娜美像个傻子一样,与外界隔离,唯听从你的摆布,真正要忏悔的应该是你。你没脸在这再呆下去,人们都讨厌你。”似乎这时的神父,也不再心存疑惑了。
这让我想起罗伯特·布莱松《乡村牧师日记》中,牧师无奈地离开乡村的一段场景。恍如一言惊醒梦中人。背后的秀贤,轻轻地对神父说“你是该忏悔……我们结束了,但我不后悔”。说完,她就走了。
失去一切的帕克神父能去哪呢。他的救赎与宗教使命,让他只有远赴南美的山鹰之国。他踽踽独行于陡坡的古老石径中,却遭一群印第安少年抢劫,还被一个少年捅伤。他捂住伤口,简单包扎后,继续前行。他坐车来到山之巅,再攀行良久。伤口之血汩汩渗出,恍如他痛苦地倾诉。
他来到山顶的教堂,敲门却无人应答。他躺在门边,已奄奄一息。一个印第安少女赶着布满藤绿的驴子,上来问你需要帮忙吗。他无力作答。少女笑着说再见。他撑起全身之力,跟着少女的步履艰难前行。这是一缕温和又久违的阳光。他终于强撑到空旷的教堂大院。勤事又孤独的教主,远远地对帕克牧师说“忏悔吧”。沉缓过后,帕克专注地说 “是,我向上帝忏悔”。他痛苦又如此的笃定,如山鹰之歌。
2015、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