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量一个访谈节目主持人会不会采访的标准,并不是这个主持人在节目是否被怼得语塞,因为这不是辩论节目,也不是这个主持人是否表现得很烦人,因为这不是一个MV或者真人秀。衡量的标准,应该是被访谈者,是否在这位主持人的或主动、或被动的影响下,说出了、表达出了关键性的信息、观点和情感表达。
至少在许知远访谈马东这一集的《十三邀》,许知远是成功的。
尽管许知远在整个节目从头至尾的采访中,要么自己擦汗说紧张,要么连续喝酒缓解紧张,要么过于聚焦于提问而仪态不雅、坐姿懒散,而坐在他对面的马东,始终都坐姿自然,谈笑风生,无论是陈述还是反击,他始终都表现得从容不迫,表现出了一个电视节目主持人的训练和素养,一个非常得体的最佳辩手。
还是要感谢技术,如果这个节目只有声音广播,你从马东的语气中丝毫感觉不到他是平静还是愤怒,但在视频画面特写中,在他责问许知远“你毕业了吗”,“我没那么自恋”的时候,他的面部表情还是略过了愤怒即将爆发前的僵硬,以及迅速企图遮掩愤怒尴尬的从容而自然的笑声。
让我们来回顾一下,许知远这个自虐式的访谈,到底让马东说出了什么,为什么说许知远还算是一个不错的采访者。
首先,许知远在节目中说了,他从来不是孤立看待马东的,而是“对历史延续感的好奇”,马东作为中国49年以后侯宝林之后的一代相声大师之子,他身上永远都不可能只有他自己,没有历史。所以许知远说,“从他父亲到马东,背后是几代中国人对语言的理解和对娱乐的理解”。
为什么这么说?
马季在相声史中的地位非常特殊。他来源于旧相声,他小时候还是在茶社听相声大会的时光,可是长大后,新中国建立,旧相声要革新,马季的几个老师全是旧社会过来的老相声艺人,可是马季,却完全没有受到束缚,顺应潮流地成为了“新相声的开创者”,用“找舅舅”来歌颂社会主义建设成就,相声第一次不再只有嘲笑和批判,还可以歌颂。
在马季身上,有着很明显的一个烙印:相声是语言与娱乐的艺术,而这一切,统统要紧跟时代,与时代合作,而不是做对抗。合作的结果,马季,终成一代泰斗。
许知远的采访中,马东说到了一个非常关键性的细节,就是他在澳洲辛苦打工留学时,马季去澳洲演出,马东发现,虽然澳洲山美水美,可是相比之下,父亲的生活才叫美,“每天就是玩”,即便当时在马东眼里,中国人是比较没钱的,但是作为相声大师的马季,仍然可以在海外游玩得很舒服,这让马东下了毅然回国的心。
这个细节说明了马东的追求目标:像父亲一样,成为“腕儿”,过上“腕儿”的生活,而不是追求自由或真理。
接下来,说到马东在湖南卫视做新闻谈话节目,许知远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为什么节目停播了?马东坦言,因为播了一期同性恋话题内容。马东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是,这次节目禁播,让他看到了在中国做新闻类节目的诸多限制和不易,他就转向了做主持人,做综艺。
为什么说许知远的访谈是成功的,因为许知远的知识结构,决定了他的角度是成功的。通过简简单单的几个细节,你可以看到从马季到马东的成长轨迹:不对抗,合作,成为“腕儿”。
最终,马东在90后网络观众群体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这里没有禁忌,很少限制,而且基数庞大,最关键的一句话,是肖骁心直口快说出来的:年轻人的钱好赚啊!
所以,许知远采访不成功么?只需要把他的访谈节目的三句话抽离出来,就能让你明白马东的心:
1、(马季在澳洲时)每天就是玩儿,才发现,澳洲虽然美,但自己处于主流消费的边缘,这个地方不属于我。
2、节目停播了。
3、年轻人的钱好赚啊!(肖骁语)
简单总结一下就是:在马季的时代,进入体制,与体制合作,是成为“腕儿”的唯一条件,可是到了马东,他发现资本才能让你的“腕子”更粗,于是他痛快地拥抱了资本。
而与许知远的采访初衷对照一下,几代中国人对语言与娱乐的理解,看到这里,其实他的采访已经水落石出了,结论就是:几代中国人,即便是像马家父子这样语言类艺术中顶尖的人才,在语言与娱乐的意义和可能性上所做出的选择,也只不过是把它当做换取自己生存资本的筹码而已。
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仅此而已。
说实话,我真的没看到马东有什么“悲凉的底色”,像许知远这种榆木脑袋不知道变通、在第一季里被怼得够呛、第二季还是死不改悔的人,才是“悲凉的底色”,但是像马东这么会变通,会适应,会合作,会拥抱资本,会逢原,眼明心亮的人,哪里有什么悲凉啊。
你还觉得许知远不会采访么?
他确实很自恋,有点烦人,但那和会不会采访无关,他对谈出的东西,都在点上。
还有就是,很明显可以看出语言表达能力对个人观点的影响,许知远因为口才不好和被马东连续怼的紧张,导致没有更清楚地表达个人观点,其实许知远想说的是,即便是95%的需求,在缺乏强大人文思辨背景的中国,《奇葩说》所辩论的话题,要比西方社会同年龄、同群体所关注和辩论的话题更加低幼化、不成熟、不独立得多。
更多人站在马东一边,因为《奇葩说》就是做给95%看的,很正常;许知远也没问题,因为他是5%,不喜欢《奇葩说》也正常。关键点在于马东,他是5%,和白先勇一样,拥有身份、学识、资源和影响,却没有像白先勇一样去传播更为深度的文化,当然这是个人选择,而许知远的忧虑在于5%里像马东的越来越多。当然,许知远在采访白先勇时也问了,相对于白先勇写出《台北人》,推广昆曲已经是一件更为文化普及的事情了,或许白先勇可以用这些时间和精力写出《哈姆雷特》一样流传的东西。
许知远希望所有的5%,都能够不浪费他们的资源、才华、影响力,去创造更有价值、在世界范围内更广为流传和备受敬仰的精品,他何错之有?
某种意义上,《十三邀》就是一档以许知远的价值观为视角的谈话节目。 《十三邀》直接摒弃了客观、中立的专业原则,赤裸的标榜节目就是“带着偏见出发”。节目制片人朱凌卿说,“我们提供观念本身,观念之间的交锋,观念生长的过程,但是我们不提供也不判断观点的对错。” 2018年1月18日这期节目,是许知远对话李诞,认真看下来完整版,内容很有趣,有趣之处在于许知远和李诞之间的冲突,这种冲突不是指双方言语的交锋,事实上,两个人聊的既真诚又开心,吸引人的地方是,许知远作为一名秉持精英主义、崇尚严肃文学的知识分子,和李诞,这个活跃在大众娱乐领域的脱口秀艺人,两个人呈现出的截然不同的价值体系。 许知远是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公共知识分子,他写书、开单向街书店,他的创业项目—单读app,内容定位高级又正统。许知远是一个不会甚至是不屑于取悦大众的人,李诞评价许知远的语言体系的三个特点是,很不口语、和大众割裂很严重,以及受很多批评。 如果读过许知远的书,会非常认同李诞这个总结,许知远的文字确实对读者不算友好。 “他们没有被当做独立的个人来看待,而只是巨大的经济社会机器上的一个齿轮。他们渴望在这里被启发,被引导,被激发出生命中最灿烂的东西,并寻找到自己最想走的道路。” ——《祖国的陌生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中国——就像沃尔特·李普曼所观察到的大多数落后地区——“人们渴望被统治”。这意味着,人们不再需要以个人之力、家庭之力来对抗时代的震荡。” ——《时代的稻草人》 许知远的书中,随处可见的词语是时代、巨大、空虚、无力,他还擅长引用,引用那些对大多数人来说很生僻的作家所说的话。虽然许知远活在这个时代,但他本身并没有融入在这个时代中,所以不管是在书中还是节目中,他一直在拷问、反思发生中国大地上的事情,为什么现代人逐渐丧失了反抗性?人的精神世界怎么可以如今天这样匮乏?为什么肤浅的东西会流行起来?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他怀着一颗赤诚的好奇心,孜孜不倦地寻求答案。 正是许知远这种太过于咬文嚼字的语言风格,被人认为是 “陈旧” “不融入社会” “拧巴”,除此之外,许知远另一个被人诟病的地方就是,他从来不避讳谈及女人和性,这点被营销号抓住之后,开始大做文章,批判他“油腻”“直男” “猥琐”。 许知远最新推出的音频内容,叫《艳遇图书馆》,艳遇,这个露骨又迷人的词语就这样被大张旗鼓的放在名字中,许知远在这个音频节目中谈一些城市,也谈与该地有关的书籍和故事,当然,也谈一些男人,和女人。 只是有时候,人们只知道他谈女人。 李诞把自己定义为艺人,艺人是需要靠大众赚钱的。他研究喜剧研究笑的成因,加上这几年积累的舞台经验,现在已然锻炼出了敏锐的抓住大众嗨点的能力,他写段子的时候就能想象出观众在哪里会笑,在跟许知远聊天过程中,他同样能快速捕捉到许知远说的哪句话会引起网友的反感。 在节目里,李诞问许知远,“你想怎样死去”,许知远回答“死在女人的身上”。 李诞说“这就是知识分子和艺人的区别,这么想我也不能这么说” 许知远下意识地问,“为什么呢”,李诞回答,“会少赚很多钱” 。 采访快接近尾声时,许知远察觉出来李诞在采访过程中并不是彻底敞开心扉的,因为有些话题是难以进行的,李诞戏谑着,嘻嘻哈哈调侃道“我是艺人啊,我得赚钱啊,我在您这哐哐走心了,啥都说了,回头……” 在镜头面前,在镜头之后的数以百万计的大众面前,李诞非常明白要有所为有所不为,而许知远不明白,许知远过于真诚,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尽可能袒露出来,但许知远也不需要明白如何做一个让大众更喜欢的人,正如李诞所说,许知远是自己的强者。 许知远是一名坚定的个人主义者,他怀疑宗教,认为个体本身,有一套寻找意义的系统。许知远欣赏历史长河中流传下来的那些熠熠生辉的、壮丽的、崇高的、无法被替代的事物,同样,他也渴望自己死去的时候,能为后人留下些有价值的东西。 学社会学出身的李诞,坚信人是为别人而活的社会性动物,李诞就是想成为社会的一个齿轮,正常运行,或庸俗或渺小,有妥协有适应。他丝毫不介意自己活在浅薄里,当有一天这个世界消失了,他希望自己是烟消云散的一部分,不需要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都行,都可以,无所谓,这是李诞回答很多问题的态度,许知远认为这种方式是反谈话的。 许知远问李诞“你觉得大家为什么喜欢这个呢?” 李诞回“就是好笑吧”,许知远反问,“跟普遍的无力感有关系吗?” 许知远会不自觉的联想到宏大叙事,试图找出普遍现象下隐藏的某种高深莫测的本质,而李诞的字字句句都散发着解构主义的气息,反感深刻,不追求崇高。这听起来多少有点像佛系少年,也确实,李诞是认真钻研过佛学的人,在采访中,他还谈到自己最喜欢的一个佛是,宗萨钦哲仁波切。 但实际上,李诞真的浅薄吗,当然不。 当大多数高中生都沉浸在明媚忧伤的青春文学中时,李诞高中在读弗洛伊德、王朔、米兰昆德拉,采访中,许知远经常谈及外国名人和经典著作,李诞的知识储备毫不逊色,可以跟许知远聊诗歌聊历史、聊哲学家以赛亚柏林,聊库斯图里卡,聊布可夫斯基。 李诞对艺术也有自己的审美和见解,他深知小说是高级的艺术,脱口秀不是高级的。李诞认为最好的作品,应该是读完之后心中萦绕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而不是非常流于表面的哭、笑或者是其他实际的改变。 许知远评价李诞的文字很干净。读李诞的书,能感受到他对写作确实是有洁癖的,他说自己最喜欢的时代,就是他文字里那个世界。写作对于李诞来说,更像是一块保留着纯粹自己的乌托邦。 其实,李诞曾经也是忧国忧民的文学青年,改变他的一件事情是,大学期间在《南方人物周刊》实习时,他坐电梯听到两位同事“托人”买春运期间回家火车票的对话,而他自己的返乡车票是去车站排长队买的,他想,两位同事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可以通过“走后门”的手段买到火车票,他也不会选择排队。 大概就是这个时刻,李诞认识到,所谓的内心世界的秩序,其实是那么不堪一击,崇高只是自我感动,那么,索性就彻底融入这个世界,跟着社会运转起来。 那时的李诞20岁刚出头,就决定了放弃做一个文艺青年。 如今李诞28岁,他说,其实自己是喝三块钱的啤酒也能很开心的人,窝屋子里喝一辈子酒,也行,他也有欲望,只是发现有些事情被满足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而是也就还好。 这一点,许知远与李诞不同,许知远,这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会去马尔克斯走过的地方,并且心潮澎湃,是发自内心的欢愉,许知远依然有对伟大的人的崇拜,享受那种切身走在他们走过的路的体验,这像是一种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对话。许知远如今最想去南美看看,一个洋溢着热情,有歌有舞的地域。 许知远比李诞大了13岁,但许知远却更充满了生命力,那种镜头面前赤裸裸的真诚,那种对每种情绪的解剖,那种循着自己的好奇心挖掘被采访者时的笨拙和用力,那种内心深处对经典之作一尘不染的敬畏和热爱。 李诞说,不要享受忧伤。 许知远毫不犹豫的说,忧伤当然是很享受的。 能享受忧伤的人,会活的不快乐吗。 非常开心这期节目让人看到了许知远的另一面。
说许知远猥琐的眼神也好,对受访人的不尊重也好,我觉得都不妨碍我视这个节目为一个优秀节目的定位。
它好在哪里?
//带着偏见看世界,看到世界的另一面//
许知远,一个对当代文化和审美缺失忧虑的精英知识分子,他很典型,和我身边几个知识分子的个性简直一模一样。正因为他的身份,让这个节目有别于娱乐圈主持人的访谈节目,更加离经叛道,也没有运用学术的采访技巧。甚至他在和受访人喝酒、抽烟、吃火锅中展开对话,镜头会留下大段他盯着对方时懵懂的眼神和思考时的静止状态。
节目的定位是“带着偏见看世界”,正因为许知远对采访人物有某种意义上的偏见,才会从偏见出发去采访,从而找出他想要的答案。答案要么是“这的确只是偏见,ta跟我原来想象的不一样”,要么是“嗯,这并不是偏见,ta正如我想象”。因为有了预设的偏见,才会产生需求,诞生切入点,才会让访谈看起来更有冲突和碰撞。
如果没有“偏见”,他不会去采访二次元的爱好者们,从“看不下去”到慢慢了解,从“无法接受”到理解他们。
如果没有“偏见”,他一个知识分子看到同为知识分子的罗胖和马东似乎弃文从商,应该根本不屑于探知他们的变化来自何处,但正因为这些“偏见”,让他想要一探究竟,甚至带着刺人的语言和表情。
如果没有“偏见”,访谈平静如湖,受访者应付了事,我们从镜头中看不到尴尬、愤怒,这个节目就会变成《艺术人生》、《鲁豫有约》,可能稍稍凛冽如《金星秀》。但我们不需要同质节目啊,我们需要看到受访者的另一面,而只有带着偏见和知识分子的狂傲抛出的问题才能激发这种情绪。
//个人化的节目,真性情的观点 //
与其说节目是寻找了各领域中的标签式人物作为采访对象,我更觉得是许知远在寻找他好奇的、追随过的、迷恋过的那些人来一探究竟。
从《十三邀》的片头口播里就能看出他的动机,“我是一个不太靠谱的作家,试图去捕捉时代的精神,却又厌恶时代的流行情绪;一个勉强的创业者,努力获得商业上的成功,却又不完全相信商业上的逻辑;开了一家书店,书店里只卖我想看的书。”因为“试图捕捉”、“厌恶”、“不完全相信”、“只卖”这些动词,让他以非常个人化的目的去探访真相。
所以你看不到鲁豫式的漫无目的谈天或老友相见式的嘘寒问暖,也看不到为了直击你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而提问的朱军or倪萍式的采访,留下的只有,“为什么会这样”、“真的是这样吗”,以及非常自我的“怎么不那样”。
因为非常自我,所以并不代表大多数观众,没有观众最想了解的作品幕后,没有观众最想知道的票房或销量,没有观众最想了解的无聊八卦,反而都或多或少解答了许知远本人的内心疑惑。
可就是这样一个非常自我的节目,才让我们看到了我们平日里根本看不到的这些受访者的另一面。
才让我知道了张楚原来如此博学,有思想,在面对听众提问“现在的大众文化是一个很平庸的时代,那么这个世界还会好吗”时,他会回 “当你相信你的朋友明天会更好时,这个世界就会好的”这样深刻的答案。
才让我知道了贾樟柯不拍电影的时候都做什么,他的电影灵感来源又是什么,以及他对天体物理的兴趣。他提到某次见面会时台下影迷问他电影赚钱吗时,他内心OS时,你是我家会计吗?管这么多,喜欢就看,不喜欢就可以选择不看,电影赚与不赚是出品人的事。他带着许知远在老家的破败公园里坐旋转木马,打气枪,开雪地摩托,这种真性情换做其他节目,也真心看不到吧。
艺术创作者或者优质的内容创作者对于观众和读者最大的礼物就是,提供了一种我们不曾获得的全新的视角,让我们去用不同视角看待同一个世界,这多有趣啊。
//筹备、聆听、复盘,不止看到访谈本身//
我其实特别喜欢这个节目的模式和镜头语言,不到一小时的节目中,不光可以看到访谈过程,还可以看到节目的选题,前因后果(很多受访者是许知远反复见了几次的,这些都被收录在节目中)、受访者的生活,如果是两天的访谈,比如蔡澜、姚晨、金承志,都可以看到制作团队在节目间隙的复盘。
比如“为什么对方的箱子没有被打开?”、“为什么对方充满戒备?”、“为什么没有惊喜”,合伙人或出品人会一语道破“你没重视她”、“你的生活经验是固化的,你在脑袋里提前置换了一些东西”。
这些对于想要做视频节目,做人物访谈,甚至在找工作面临不断面试的人来说,多么具有现实意义啊!
// // // //
但许知远也有他的矫情和拧巴,他有对当下文化状态的悲观,有怒其不争的操心,他想从每个能聊到一块去的嘉宾那里得到共鸣,结果都没有得到,或许是这些人比他更通透明白,也或许他们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都将这种情绪深藏于心,不打算拿出来。
对于他的悲观,
蔡澜说,既然无法改变,何不及时行乐?
马东说,这个世界上大约只有5%的人有愿望积累知识,了解过去,那95%的人其实就是在活着。只是这95%的人,每一个人都有了自媒体的权力。所以他们的声音被你看到了,你就不应该知道他们,你自己是5%,你就应该关注你那5%就足够了。
罗振宇说,理想主义的东西在我们那一代人中,其实都是孔雀的尾巴,是为你的青春期开屏所用的东西。
张楚说,自己别张罗那么多,知识分子的角色就是应该呆在属于自己的小地方,那就安然自得啊。
他的拧巴表现在他崇尚知识,又厌恶新技术,他想要办好书店,将知识转化为金钱,却不相信商业逻辑,所以我想,即使他采访了马云而不是罗振宇,他也无法得到改进的方案,因为他不信,也不接受。
// // // //
不管怎样,作为观众,各取所需,有所收获就是好的。一个节目没必要做到人人喜欢,节目千千万,挑适合自己的看就好了。至于许知远,也不用做过多评价,毕竟每个人在自己所在的圈层,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好啦。
最后对于这个节目本身的评价,我想用贾樟柯在节目中说的一句话来表达:
“共识是非常消耗创作力的过程,共识应该是自己与自己来达成共识,而不是与其他人。它是某种教育要承担的责任,不是一个艺术家该承担的,我们提供观察与分享,但无法提供共识形成的服务。”
给每个内容创作者。
我是个泛女权主义者,但如今有些所谓的女权主义者真是令人厌恶——仿佛谈话中只要加个性别,就成为性别歧视、漠视女权了。
求求你们了,挥舞着女权主义大旗的时候,先把初中的语文阅读理解学学好。事实证明,阅读理解学不好,长大了连看一个访谈节目都看不懂,处处曲解别人的意思、鸡同鸭讲,还敢出来传播价值观。这个风口浪尖上的人是许知远,这个充满争议的谈话节目叫做《十三邀》,这个被人叫屈的嘉宾是俞飞鸿,这个把许知远快怼死了的微信自媒体叫“她刊”。
标题很露骨,很色情,很有争议性,攻击力很强,光是这标题就已经足够让许知远闹心一阵子了,也果不其然吸引了海量的流量,让大家在没有看过这个节目前,跟着也别有居心的作者一起痛骂许知远(以及一代老男人们)。(后文统一称这篇微信文章为《调戏》)
我看到这篇文章和里面所谓的截图和“分析”,也自然而然的被作者带走了,在没有一睹节目实情的情况下,就立刻分享到朋友圈,评论曰“好恶心”。直到深夜,我才想起来这个节目,好奇心驱使我找来看了这个节目,一看就是两个小时。我才发现我冤枉了许知远。
我觉得许知远亏大发了,就因为“天生的卷发”以及粗糙的面相,就这么被伪女权主义者兵刃相向、颠倒黑白、杀人诛心,扣上了“猥琐”“直男癌”“丑陋”的帽子,并结合了几个他人所为的确实很猥琐的例子,试图想把这些帽子扣在许知远、甚至一代男人身上。 首先看看许知远的“几宗罪”是怎么回事。
首先是许知远对俞飞鸿“是否靠男人扩展边界”的质问。
其实许知远在问出这句话之前,俞飞鸿在剖白自己的成长历程,说到从小是在一个家教比较严、比较限制、比较规矩刻板的家庭中长大,造成了一些自己不喜欢的性格缺点,比如无法对他人表达愤怒等等,而后他选择的离家到北京读书、而后去美国留学,都是为了找到自由和独立的感觉。
随即他们转换了谈话的场所,继续刚刚的话题,许知远问出了是否“靠男人扩展边界,接受一些帮助”,从上下文来看,其实要表达是是否通过自由恋爱、交男朋友来摆脱家里严格的管教、感受到想要的“自由”、以及改善自己的性格缺陷。
俞飞鸿给了否定的答案之后,他马上接上:那么其实是靠精神面的汲取,在电影、阅读、思考这些方面。俞飞鸿表示赞同。
接下来就是《调戏》一文指出的,许知远的“女神堕落论”。
如果你从头到尾的看了《十三邀》这个节目,哪怕只是看了俞飞鸿这一集,你会知道,许知远其人,其实确实是报着一种对文化和时代上的偏执观点,而去在他欣赏的一些文化人身上去寻找共鸣和答案的。
而这一点正是这个节目存在的意义和看点——“价值观的碰撞”。这个包袱其实被明白人马东在第二季第一集抖出来了。
他说,其实综艺节目的内核,就是“价值观的冲突,一旦有了冲突,他就会自发的产生内容”。
许知远作为一个当之无愧的文化人、“公知”,访问俞飞鸿的时候,自然是要准备一些预设好的文化视角。
如果说他对于马东的疑问是“这个时代可以更精致吗”——其实是想知道马东作为一个书香门第文化人,做这么娱乐化的节目,他自己是否觉得有意义;
那么他对俞飞鸿准备的问题,其中一个便是她在电影艺术上的追求——她曾经在二十岁的年华便主演了文艺片《喜福会》、而后在2000年之后经近乎偏执地花了十年的时间自己制片、自导自演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故事,在做了这么文艺而反商业主流的一件事(投资四千万、票房只有两百万)之后,为什么近年去演了通俗的家庭伦理剧(也就是我们说的狗血剧), 想了解她在这个过程中过程中是否有落差、经历了怎样的,这个逻辑很正常吧?
我并没有看到她所谓的“反驳”,而是由于俞飞鸿给的理由过于简单(“只是想尝试各种不同的角色”),许知远做了推进式的询问,得到的答案却是一样的。
我想,许知远可能预设想问出俞飞鸿的话,莫过于是希望她袒露一点对现今这个充满商业气氛、忽视真正的文化、真正用心做文化和艺术的人无法生存的一种失望——这同时也是许知远自己的观点。
然而俞飞鸿大概也是人生阅历丰富,经历过起起落落,反而显得很淡定。之后她自己也袒露了,如今她在艺术上已经不会有特别高的追求,去做出一部让人惊艳的作品;同时对坚守阵地的文化人(许知远人)表达了欣赏,认为“在这个容易被诱惑被左右的时代,任何一种坚持都很难”。
许知远哪里是在质问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属性;这样的对话就算对方换做一个对艺术偏执的男人,也一样讲得通吧?
《调戏》中数次攻击了许知远对女性的物化、猥琐,强调女性的性别属性与性别差异。
其实你只要完整的看了这一集,你不难发现,所有关于性别差异的话题,都是由俞飞鸿自己打开的。
比如说到她喜欢名人传记的时候,她说喜欢武则天的故事,是因为佩服她四十岁之后当政的人生智慧,“政治远见上完全跟男人(没什么区别)”,甚至在死后给自己里了一块无字碑,“这件事哪怕男人都做不到吧”。
之后俞飞鸿谈到拍《爱有来生》的时候,因为天气、环境,很多的困难和限制。大雨一连下了很多天不停,“第三天的时候,我站在我房间的窗前,我看着外面的雨,内心没有起伏,没有悲哀,是一片空白。这个当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时,是没有感觉,是漠然,是空白。”
许知远问:“你说死亡之前是不是这种感觉啊?”
俞飞鸿反问:“死亡是不是你们男人特别难面对的一件事情?”
许知远这时候也反问道:“为什么你对男女性的性别这么强烈地敏感呢?”
俞飞鸿坦言,她觉得千百年来这都是一个男权社会,一直没有改变过,男女性之间一定是不那么平等的。
本以为俞飞鸿开始要抨击性别差异和男权社会了,她话锋一转,却说:
她认为,这就是这个社会的现实,她自己认清了这个社会的规则,也会以自己的方式去应对、去适应,而不是轻易地去喊女权。她相信精神世界上,不管男女,总是平等的。
最后又强调了一遍,她认为女人最自在的方式,就是去认清这个社会状况。
大概“她刊”也没料到,俞飞鸿自身是一个毫无斗志、毫不在意男权社会的悲观主义者吧。
我其实很为《调戏》一文的作者可惜,也为所有女性可惜。因为这届女权主义者不行啊!
我其实很好奇这个作者的动机,不知道她是为了讨厌许知远而讨厌许知远,还是对俞飞鸿“恨铁不成钢”,还是看什么都不顺眼、根本是反社会性格,再或是收钱炒话题。
无论是以上哪一种可能,都很蛮横,很粗鄙。
许知远外型有些猥琐,你就可以用“女权主义”做挡箭牌,无视他的文化积淀,扭曲事实而诛心?
俞飞鸿不想随意喊女权、更想以一个普通女人的身份正正常常地生活在世上(当然她是有这个资本的),人家有自己的权利,也有自己的人生哲学,为什么要用自己对“女权主义”粗鄙的理解,把她包装成一个男权受害者?
“女权主义”这个词儿现在太流行了,很多文化水平和思想觉悟不高的女性,都喜欢用这个名义去抹黑男性,辱骂女性。就拿我喜爱的Emma Watson来说,我也颇不赞同她在这个话题上的双标: 认为Beyonce等女艺人强调自己身体的特征及性感,是屈从于男权的表现; 而自己展露身材登上杂志,则变成了:“女性要对自己的身体自信、要有自主权。”
不可不承认的是,我对“女权主义”是男性视角,我对“女性主义”的支持,缺乏从女性内心出发的思索;然而对于社会、职场上的不公平,我也会认为不公正,也会支持女性平权。
但我不认为,如《调戏》此文作者一样只是在键盘后面曲解事实,对一个节目语境、社会语境的阅读理解都做不好的人,怎么去做女权主义的头阵,除了招致反感之外又能改变什么?
猪一样的队友,不能要。
女权主义者应当怎么做?请自行补习以下两部电影,我这里不做赘述了。
《隐藏人物 Hidden Figures》
《妇女参政论者 Suffragette》
我觉得许知远的这个节目,很牛逼。
再细说之前,先放几张截图,大家感受一下。
女神俞飞鸿在节目中吐露了这样的想法:
而马东在访谈过程中解释了自己去做通俗化节目的动机、以及对目前这个时代和文化节的看法的时候,最后表达了和许知远其实类似,都对这个时代不甚满意。
为什么说《调戏》一文的作者太粗浅了呢?
和马东访谈的整集,我都能感觉到两人的“老友”气氛,是不是真正的老友我不清楚,但是能感觉出两人的惺惺相惜——有不理解、不赞同对方的部分:比如许知远觉得马东从书香门第出来,如今却做了这么通俗化,“可能对文化上没有任何积淀”的节目;而马东会觉得许知远太理想化、太乌托邦、太不接地气儿了(这不单向街书店要看不下去了还是出来做节目了吗?)。
然而在人生哲学和思辨交换之后,马东却表达了这样的殊途同归,“我底色悲凉”,表明自己其实是个悲观主义者,对这个时代、对文化产业也有怀疑,而认为许知远反而是一个勇敢抗争的乐观主义者——因为许信奉“时代总有高下之分”,而他内心似乎其实相信“时代和文化,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你在任何一个谈话类节目里曾经看到过这么深层次的人生哲学的探讨吗?至少我没有。
明白人总是知道明白人在说什么,不明白的人总觉得那百分之五的人在故弄玄虚搞不知道什么幺蛾子。
扣帽子谁都会,焚书坑儒,批斗整风,还不都是这帮人干的。
最后,马东的这句话,送给《调戏》一文的作者,还有没头没脑连节目都没看上来就怼许知远的人。书读的少,中学阅读理解学的不好,现在开始找补,也还来得及。“女权主义”,这话题咱还是先放放吧。 我的个人公众号,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