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被归类到恐怖、惊悚一类,事实上是综合了科幻、心理学、后现代艺术、以及宗教感的电影,值得一看。 自从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问世以来,人对自我的认识和表达突然获得了一个无比丰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空间。电影可以把这个空间以充满想象力的方式呈现出来。《源代码》、《盗梦空间》以及这部《入侵脑细胞》多少可以归为一类。 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这部电影的剧情。虽然有人觉得这剧情单薄,但我却被这剧情深深打动。这剧情层次在我看来是相当丰富的。 因为童年受到严重虐伤,卡尔·斯文罗成了一个精神分裂症病人,同时也是一个无比邪恶的施虐和受虐狂。童年最严重的创伤体验,是被父亲浸入水中进行“受浸礼”。这是一个邪教的仪式:卡尔的受洗不是在教堂里,而是在水中,并且被淹得半死。卡尔在梦境中对卡瑟琳说,在这个邪恶的仪式中,周围的人都冷漠地看着他快被淹死而无动于衷,这让他毕生都保持着当日的绝望感。于是,在这个受洗仪式中,卡尔获得了“重生”,不是从母亲的子宫,而是从邪恶的水中,水给了他魔鬼般的灵魂。卡尔让那些洋娃娃般的金发白肤女子在水中溺毙,并且用漂白粉将尸体处理干净,只不过是童年受洗仪式的再现——让她们通过洗涤,获得“重生”。 卡尔的父亲当着他的面让他看继母的私处,女性生育子嗣的神圣意义被消解了。卡尔父亲为儿子呈现出的那个世界里,是没有母亲、甚至没有女性的。卡尔因为玩了洋娃娃,就被父亲毒打、甚至用熨斗——女性擅长使用的工具——在他身上烙下伤口。 这部电影中其实能看到基督教的影子,呈现出了一种复杂的宗教情结。被囚禁在密室水箱里的女孩绝望地向“天上的父”祈祷之后,突然意识到必须“自救”,于是攀上了水箱里一根稍微有些松动的钢管,从里面艰难地呼吸着空气,为最后的获救赢得了时间和机会。而获救之后的镜头则是彼得·诺瓦克双手在水中托起她,并且将这个托举的动作和凯瑟琳在梦境中扮成圣母、在水中托着童年卡尔为他“洗礼”的镜头进行切换。而这一情节又能够照应剧中另外一处重要的细节:凯瑟琳和彼得在实验楼外聊天,凯瑟琳说卡尔童年遭受严重性侵,所以会陷入精神病症,但彼得说,“有人受到的性侵比他严重100倍,但长大之后不会伤害任何人”。通过两人此时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可以知道彼得说的这个人正是他自己。也就是说,彼得事实上是拯救了自己的灵魂,成了自己的上帝,正如他在影片结束处拯救了受困女孩、并且像”天上的父“一样托抱起她一样。 而彼得·诺瓦克的另外一处圣父受难般的重要情节,就是他在梦境中被扮成魔王的卡尔放在特制的刑架上从肚脐里绞出肠子,确切地说,更像一段脐带。后来彼得在卡尔的家里看到了一张邪教的画片,就是基督被放在刑架上从肚脐处拉出一段肠子(犹如婴儿刚出生的脐带)。可以看出,成年卡尔的理想自我,就是成为一个能折磨和杀死基督的魔王,只有这样才能像他父亲一样具有“power”,而基督的慈爱是他不需要的、要杀死的。而且脐带又是连接着胎儿和母体的重要组织,他要把这一组织从男性身上(基督、以及彼得)破坏、消灭掉,让他们与母亲彻底分离、只有这样,灵魂才能获得“重生”。甚至彼得的名字都大有深意:彼得正是基督的使徒之一。 彼得跌入梦境的第一个画面,是三位神态压抑、迷茫、惊惶、无助的女性枯坐在一片焦黑的田野里。这个画面是挪威后现代主义画家oddnerdrum的作品dawn,可见导演对这部作品的敬意。在原作中,三位女性都有着男性一般健硕的下肢。她们对彼得所说的话也具有象征意义:我儿子是从我那个洞里掉下来的,又怎么样呢?母性、禁忌、宗教感的失落,制造出了艾略特《荒原》一般荒芜的精神世界。 凯瑟琳是一名儿童心理学工作者,她在工作中有着出色表现,不是因为专业知识,而是因为具有出色的沟通天赋——或者说,她有着博爱的天赋。她冒着极大的危险,让魔鬼般的卡尔进入自己的潜意识世界,并最终“拯救”了卡尔的灵魂。最后,她打败了成年卡尔,将他的四肢和心脏钉在地上,正如异教徒把基督钉在十字架上一般,并且将童年卡尔放入洁净的水中进行“洗礼”。从这里可以看出,凯瑟琳的天赋,事实上就是具有爱的能力与接纳的勇气,从而更容易获得儿童的信任与尊敬。凯瑟琳要拯救卡尔,不是通过“入侵”卡尔的世界,而是敞开自己的世界,让卡尔进入——这是基督般的自我献身。最后,卡尔在凯瑟琳的世界里重浴女性——也是母性之爱,洗净了凶残父亲强加给他的邪恶信仰,灵魂获得了最终的平静。 总之,这虽是一部商业片,但制作上却有着各种精巧奇崛之处。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把把神异的画面都放到东方异域色彩的情境中,是考虑到欧美社会对于“渎神”仍然有某种不能宽容、还是因为这样更能赚人眼球?还是导演对于从纯欧美的宗教背景下出发谈论这个话题不够过瘾?没有打满分是因为这种异域色彩的梦境场面太过美艳华丽而显得多余,对于推动剧情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