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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之光 Nattvardsgästerna(1963)

冬日之光 Nattvardsgästerna(1963)

又名: 冬之光 / 领圣体者 / Winter Light / The Communicants

导演: 英格玛·伯格曼

编剧: 英格玛·伯格曼

主演: 古纳尔·布约恩施特兰德 马克斯·冯·叙多夫 英格丽·图林 古内尔·林德布洛姆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瑞典

上映日期: 1963-02-11(瑞典)

片长: 81分钟 IMDb: tt0057358 豆瓣评分:8.2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简介:

    埃里克森牧师在瑞典一小镇宣扬基督的爱,认为爱是上帝存在的证明,但围绕在他身边发生的事却弥漫着世界末日的气息,因为他与人全无沟通。上承《犹在镜中》,下启《沉默》的《信仰三部曲》中间作品,场景集中(室内剧形式),时间短促(发生在一天内),虽然简洁但传递出深刻的涵义。

演员:



影评:

  1. 伯格曼最钟爱的两个主题,一是探讨信仰的“信”与“疑”,一是探讨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可能和不可能。《冬之光》是“信仰三部曲”或者“上帝的沉默”三部曲的第二部,讨论的自然是前者。

    《冬之光》保持着伯格曼“室内剧”的特性,人物关系单纯,故事结构单一,以内景为主,对白冗长,主要人物都内心丰盈。但是,我一向就觉得,室内剧场景的单一,并不意味着画面或者镜头的单调。在伯格曼的电影中,一些细节的处理,让室内剧的场景和人物细腻的内心化的表演相映成趣,既增加了画面的层次和内容,也丰富了主题的表达。在《冬之光》中,这样的细节元素非“光”莫属。

    整个电影的故事,都是发生在瑞典冬日的一天,纬度高,不到3点天就黑了,因为下雪,天气阴沉。奠定基调的是2分26秒至2分40秒的两个镜头(CC一区版),灰暗的雪野、布满鸟窝的大树、冰楞措综的河道,映着不知来自何处的光。而1小时8分50秒1小时9分15秒牧师和恋人在车内的长镜头,摄像机细致地捕捉到了极昼地区黄昏的天际。然后二人来到第二个教堂的外景,灰色调层次极其丰富,可以媲美《乡愁》中最美丽的段落。这些有限的外景中,光感是一种若有若无的荒凉,有着永世将临的调子。

    而内景中细腻的光线,尤为让人感念大师的辞世。

    在第一个组合段中,教堂的光线来自四面八方窗户,人物有些黯淡的影子。在领受圣体那一节,人物脸部的光,来自上方,显得光洁明丽,喻示着虚假的上帝之光。在10分37秒处,一个老人站在窗前,光从外面照进来,窗台上光影斑驳,而且,窗户上能看见雨滴滑落!注意了,一会就能看见,在高纬度的冬日,一边下雨,一边有阳光的景像了。在13分53秒处,牧师趴到窗台上咳嗽,也出现了光影斑驳的窗台。后来在这个房间中进行的第二组合段和第四组合段(牧师与渔夫谈话)中,光源全来自这个窗户,用得相当整齐。

    比较厉害的地方是第四组合段结束时,43分左右开始,牧师站在窗前的带胸小特写,推成大特写,再拉成小特写,光线慢慢变亮。咋看起来不太好理解,接着我们就发现,是太阳出来了,所以光线变亮了。牧师还朝窗外看了一眼。光线的变化相当好地略微嘲弄了牧师的信仰:在感觉上帝抛弃自己,确认了信仰的丢失后,阳光出现了……

    44分8秒的时侯,阳光穿过玻璃,照在女主角脸上。44分17秒,光线射入黑暗,隐约可见。光线成为这个组合段的主角,牧师走过扶廊,光线从高大的拱窗中照进来,是信仰之光,也是怀疑之光,很有点“天地不仁”的意味。他说出了他的怀疑,在阳光中,他说他自由了,可是他并没有。

    渔夫的死马上让阳光淡去。接下来一个组合段中,溪水轰鸣,淹没了内心的声音。更重要的是,我们看见了满天飘飞的雪花,而同时,河面上依然映着淡淡阳光,这一段的影像和音响都相当狂暴。预示着接下来一个组合段(学校争吵)的狂暴和牧师内心在丢失信仰、得到自由后的另一种焦渴。

    再下一个组合段(探访渔夫的妻子)中,最重要的场景发生在门厅的楼梯上,牧师怀孕的妻子是在顶部光源的照射下,陷入平静的痛苦。这是继牧师和渔夫之外,第三个在信与疑之间挣扎的形象,所以享有了跟牧师一样的用光。

    接下来,1小时8分50秒附近,牧师走过渔夫家阴暗的庭院,有一个容易忽视的细节:在门外,一滩水面映着斜阳,像个电影屏幕,怎么也无法穿越黑暗的所在。

    最后一个组合段中,1小时11分,我们看见了同题材电影中最常见的烛光。在《乡愁》中,烛光的信仰的标志物。在这里,烛光却含义暧昧,似乎是喻指虚弱的信仰(还是次品)。在这一段中,我们还能欣赏到女主角坐在窗户是唯一光源的长椅上的画面,以及光线打出的她的侧面轮廓,实际上,爱也不能成为信仰,爱是怀疑,信也是怀疑。

    礼拜开始后,我们有了最后一组光线效果,代着非常强的嘲讽色彩,灯坐的蜡烛亮了,教堂亮了,庄严的音乐响起了。在信仰被怀疑的时代,应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坚守?

    在《冬之逛》中,很多场景的切换,都用了“溶”这种并不是很为艺术电影所采用的古典技法,应该也是为了配合光影的变化吧。
  2. (写于2010-11-10)

    伯格曼大多电影就像一个死寂般宁静并充斥着晦涩与压抑的边缘世界,让人难以企及与困顿,但从中所体现出来的深刻思想与望尘莫及的智慧,又叫人不得不为之沉迷与折服,这种独特的氛围与感染力也延续到了电影《冬日之光》中,伯格曼就像一个高深莫测看透尘世的哲学家与思想家,以极为冷静与沉重的态度诉说着他对于人生意义与宗教信仰的洞察、质疑与理解。

    这部电影并没有什么故事性,更多的只是以一种诉说与谈论的方式来呈现本片的深刻内涵和主旨,虽然感觉上会显得有些沉闷与枯燥,但细细地品味与理解后会发现这些寓意深刻的独白与对话,反而给我们提供了更多思考的线索与空间,值得铭记在心百般回味。而在这部电影中也不乏一些典型伯格曼式象征性的细节与片段。

    例如影片一开始那一张张清晰的人物特写,从他们那形象具体的面部表情中仿佛可以窥探到他们游走于残酷现实与美好信仰中的迷茫、无奈、哀愁与落寞。熟悉的时钟和烛光也出现在了本片中,像是对于时光匆匆中生命与信仰脆弱一面的体现,同时对深化主题也起到了一定关键性的辅助作用。影片中伯格曼还利用了两个小孩来体现出他对于宗教信仰的反感与冷漠,以及通过片中人物冷漠的交流表达出一种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无用与无望。

    影片中有三个重要的人物,在我看来他们更像是伯格曼的分身,以迥异的身份从不同的视角去体现他的观点与疑问。第一个是个郁郁寡欢悲观主义的渔夫,在诚心的祷告并接受完洗礼后,渔夫的妻子带着他跑去找牧师希望他可以以神的名义开导并助他走出精神困境,但经过了解,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使他抑郁恐惧的原因竟然是当时中国的“日益强大”带给他的恐惧与威胁。后来自我矛盾的牧师也没能拉他一把,转眼间他就走上一条不归路。

    看到渔夫的命运,让人不禁感叹就连很多人(包括他自己)坚信的能给人类带来无限美好希望与安定生活的上帝也未能将他救赎,反而这种让人难以理解与酷似神经质似的信仰还让他更加沉沦于生活的残酷无常中,以至于一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消息就能触及到他敏感的细胞,让他深陷消极的情感氛围中难以自拔。而更引人深思的就是他向牧师提出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要继续生活?就算放在如今来看也依旧是个可以让人不断扪心自问却难以给予确切答案并索绕终身的人生命题。

    整体来看影片的中轴人物其实是牧师。他一面慷慨激昂的赞扬着上帝存在的美好意义所在,以及上帝对于人类的付出与牺牲,因对上帝的信仰而塑造出来的令人无比崇敬与向往的幸福生活等。但当他摘掉这个如同工具般的身份头衔后,在周遭真实事实的驱动下,以及信仰所赋予的虚无缥缈的美好与现实所赋予的真实的残酷的反差中开始动摇、迷茫与困惑了起来。就像影片最后牧师的助手对他阐述着自己对耶稣受难极为精辟的见解,仿佛也道出了牧师与伯格曼的心声,疾病与肉体上的折磨根本算不了什么,精神上的伤才是最致命的打击。

    “赐予我生活的意义,我会做你顺从的奴隶。”这是影片中一个中年女教师说的话,也是三个角色中的重要一员。她疯狂爱恋着牧师,甚至为了他甘愿付出一切。影片中女教师送给牧师一封信,伯格曼将信的内容转换成女教师坐在镜头前的独白,她深沉犹豫内敛的神情透露出一股悲凉而忧伤的气息,她诉说着对于宗教信仰的反感与不解,并告知牧师她是多么的爱他。本段的第一句话就是女教师独白中的一句,其实影片中的牧师就相当于是女教师的信仰与存在的价值,但后来当她在教室里得知牧师对于自身一切的反感与厌恶时,他自认活着的希望与意义在瞬间就变成了浮云。其实她与牧师之间,牧师与他死去的妻子之间的关系就是一种人与上帝的关系。

    牧师厌恶她的原因除了他所说的一大堆毫无说服力的理由外,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女教师对他的爱和纠缠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信仰正在被慢慢地瓦解,在他的眼中上帝犹如他妻子一般的存在,他害怕自己对于妻子的依恋会被女教师取代,无法再依靠精神上的这种寄托过活,才会对她冷嘲热讽渐行渐远,而她百般的接近诱惑也只是想在牧师身上体会到活着的意义,所以两人才会以一种极为矛盾纠结的关系牵连在一起。其实很多时候信仰只是以一种作为逃避现实的借口与理由而存在,用一层自认刀枪不入实则虚无缥缈的盔甲伪装自己的痛苦与哀伤,在残酷现实的侵蚀下,作为一种如同救命稻草般的精神需求与心理安慰。无论是对的人的迷恋,还是对上帝的崇拜,大多都只不过是在寻获一个生存的意义与精神的寄托而已,

    在我看来这部电影就像是伯格曼的内心独白,借他人之口道出了自己内心对于人生意义和宗教信仰独到的见解与领悟,以及引人深思的质疑,带给观众对于生活的一种更加透彻的认识与自省。虽然在伯格曼的电影中没有现代电影中炫目的电脑技术与科技含量,没有娱乐大众的电影元素与明星大腕,却拥有着当下电影中难得一见的深刻哲思和崇高的思想境界,带给我们更多价值非凡的触动。影片最后除了女教师外,教堂里空无一人,牧师还是一如既往如同例行公事般做着礼拜。不禁让人心生疑虑,是他在自欺欺人?还是所处时代的悲哀?
  3. 这部电影是座宝藏,我挥舞锹镐。

    1,第一场戏里埋下了很多线索,不只是情节的引信,更是人物内心和性格的伏笔。
    这些线索藏在各个人物的表情和动作里。
    渔夫的不屑——他总是垂着眼,拒绝与任何人或者上帝交流。
    渔夫妻子的单纯虔诚——目光温顺地直视耶稣和托马斯。
    玛塔对宗教的淡漠对托马斯的关切————其中有一组镜头是这样剪接的:(在第一次唱颂歌时)近景,玛塔抬眼看向前方;特写,托马斯手中的圣餐,耶稣的肉体;远景,站在台上的托马斯手持圣餐;近景,玛塔看着前方,又垂下头去。这一段剪接的重点在于第二个镜头,圣餐的特写,在这里它既暗示又隔绝了玛塔和托马斯的关系。英格丽图林是个多好的演员啊,光从眼神里就能清晰看到玛塔的怜悯,在这场戏里表现最好的就是她,好几处她只依靠着眼睛就展现了丰富情感。

    2,渔夫夫妇来找托马斯时,伯格曼也有一个使我十二分喜爱的处理,我发现他把空间和时间同时进行了一种奇特的压缩,变得很紧凑,真非常厉害,我需要用截图将它记录下来。

    3,我要先按着我的思路捋一下整个故事,这很有必要。
    托马斯带领众人做礼拜。回到休息室渔夫乔纳斯夫妇来找他,乔纳斯的妻子希望托马斯能解救自己丈夫,托马斯让乔纳斯送妻子回家后回来。托马斯想读玛塔的信又放弃,从休息室走进教堂。玛塔来看他,一场并不顺利和成功的交流,玛塔离开后他又感到心慌,拿出去世妻子的照片来慰藉自己。然后开始读玛塔的信,这里就是长达八九分钟的玛塔面对摄影机的倾诉。有意思的是一开始托马斯放弃读玛塔的信,而在玛塔来到他身边又离去之后他又愿意来读这封信,是她的主动到来和被迫离开竟使他感到了他对她的需要。渔夫乔纳斯来找托马斯,这时本该是托马斯要挽救渔夫的心灵,却演变成托马斯把他看成救命稻草倾诉对象。就这样,从电影开始到这里,伯格曼用了三个步骤,托马斯灵魂的虚弱一步步被揭示出来。乔纳斯离开,托马斯侧身站在窗前,光亮起,照在他身后,神来一笔。玛塔又回到教堂,托马斯走到教堂的祭台下,弯腰蹲下,玛塔拥抱他亲吻他,他哭泣。乔纳斯自杀的消息传来,托马斯赶到现场,在一条河边,后来当留下他一人守着尸体时,“他清楚地检视自己生命中种种永难忘怀的失败”,伯格曼是这样解释的,但我却觉得电影里那个场景对这句话的表现力不足。托马斯开车送玛塔回家,在教室里两人有了一次惨烈的交流。托马斯和玛塔去了渔夫家,将渔夫死讯告诉了那位妻子。驱车至铁路旁时,面对呼啸而过的火车托马斯说了一句很重要的心里话。两人去到教堂,阿尔戈特跟托马斯讨论了自己对耶稣受难的思考。托马斯开始做礼拜,有了玛塔的陪伴。


    4,再来看看托马斯与玛塔的几次相处和交流,也可以说是交锋。

    开始是在教堂里做礼拜时,在这里的两人关系表现主要是玛塔对于托马斯的,而且伯格曼还是用相当隐蔽的方式。前面说过了。

    接下来是在休息室里,托马斯开始倾诉,玛塔轻轻尝试从上帝那里拉他到自己身边,被拒。托马斯出来找她,她已离开。这一段伯格曼就把那些隐蔽的关系给说出来了,在这里玛塔处于主动托马斯处于被动,托马斯的被动胜利了,但他已经在她面前泄露了软弱。

    玛塔在信里对托马斯的陈述,伯格曼让英格丽图林直面摄影机这种如此坦白的方式来处理这段坦白的情节。这段很关键,它将托马斯和玛塔的矛盾冲突纠葛完全展现。玛塔坦白的内容使托马斯感到愤怒羞愧无力,所以接下来当乔纳斯来到时他竟然要向乔纳斯求助。

    玛塔回来看托马斯,在祭台下拥抱亲吻,给他温暖依靠。这是一段短暂缓冲。

    在教室里的两人交流,我说那是惨烈,在于它的彻底性,在脸上和言语里装满冷酷的托马斯却是在退缩着,“你会恨自己至死”,玛塔一句话使他暴怒也使他明白自己需要她,所以终于他还是要求她跟自己一起离开。

    在火车的轰鸣声里,托马斯告诉玛塔自己当牧师完全是父母的意愿,然后他们到了教堂。我一直在设想这个结尾里伯格曼的态度,由于他在电影里表现出的对现世生活的肯定对上帝的反抗曾使我迷惑,迷惑的地方是为何结尾还要安排一场礼拜,领取圣餐,现在我所能做出的解释是,安插进去的阿尔戈特和托马斯的谈话在这里起了作用,宗教是现世的宗教上帝是现世的上帝人生是现世的人生,能使自己相信的只有身处这个世界的真实的感受,这是不需假设的。所以伯格曼才说“一切都显得异常清晰起来,他终于面临第一个新生的机会”。
    阿尔戈特向托马斯阐述自己的思考时,伯格曼将两人放进同一画面,然后镜头从阿尔戈特摇到托马斯再摇到阿尔戈特再摇回托马斯,让两人共享阿尔戈特表述的那个灵魂充满怀疑的痛苦。而接下去玛塔跪地祈祷“只要我们感觉安全,敢展现彼此的弱点,只要我们有某种信仰,只要我们相信”,说最后一句话时镜头切到了休息室里的托马斯,相似的景别和动作,相同的心声,信仰就在真实的生活里。

    5,伯格曼在这个宗教色彩浓重的电影里却是让宗教退居了次位,人的内心情感和现世生活才是诉说的核心。
    对于基督教,我是不怎么瞧得上的,它与我奉守的文化差异太大,伯格曼是从那个环境里浸染而出的,但他却在一步步洗脱,从他的电影来说,到了《芬妮与亚历山大》就洗的差不多了,在态度上已经很接近于儒家文化,肯定此世的生命,无论欢愉或悲苦。
  4. 祈祷时的基督徒肯定希望天主能俯听祷告并有所回应。毕竟耶稣曾亲口承诺:“你们求,必要给你们;你们找,必要找着;你们敲,必要给你们开,因为凡是求的,就必得到……”(玛窦福音7:7-8)然而有的时候,任凭我们苦苦哀求,内心的愿望也未必能实现,天主有时甚至会毫无反应。

    毫无回应的祈祷是基督徒生活中必然要面临的问题,宗徒雅各伯对此的反思是:“你们得不到,是因为你们不求;你们求而不得,是因为你们求的不当,想要浪费在你们的淫乐中。”(雅各伯书4:2-3)这里的“淫”字当作广义的理解,就好像在“淫雨”和“侵淫”中一样:不要把过分的欲望包装成祈祷,妄图博得天主垂怜。

    因此,受过一定教育的基督徒都知道,如果自己罹患晚期癌症,与其向天主祈祷康复,不如请求他在治疗和死亡的过程中给予自己平静面对一切的勇气,帮助自己参透病痛与死亡的意义。那些将自己的康复归因于祈祷的人将会面临一些无法回答的问题:那些祈祷康复而死去的人,难道他们不值得天主同情吗?如果康复之后恶疾复发,难道能说天主在开玩笑吗?

    可问题在于,求而不得的情况并不局限于患病之人,更不是只有身处绝境者才会面临的困境。有时,我们的祈求并无任何过分之处,但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俗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讲的就是这种情况。

    天主不回应,抑或说用沉默来回应我们的祈求,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能动摇信仰、摧毁信仰。《冬日之光》中的路德宗牧师托马斯所面临的,正是这种令人恐怖的沉默。天主的沉默(汉语字幕译为“上帝的沉默”)使得他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疑惑,让他变成了一个软弱无力的可怜人。他既不能帮助精神崩溃的渔夫,也不能直面自己的(前)情人玛尔塔。据他自己交代,沉默第一次打击到他是西班牙内战时,那时他在远航的船上为瑞典渔夫服务。尽管电影里没有明说,但很有可能是在无神论共和派和天主教保守派的相互残杀中,他第一次领略到了天主的沉默。大批教堂被毁,神父被杀,天主为什么没有反应?天主教徒借天主之名滥杀无辜,天主怎么能无动于衷?对于长期和平而富裕的瑞典,想要在国内找到这种天主默然的情况并不容易:诱发渔夫精神问题的,也是当时远东某国的核扩散危机。

    但无论发现天主沉默的场景是远方的杀伐,还是个人内心的挣扎,最终引发的都是信仰的疑惑,动摇,甚至毁灭。当托马斯与渔夫交谈结束,他从牧师办公室里冲了出来,在玛尔塔的怀里大喊:“我自由了!”如果天主并不存在,那祈祷没有回应就很正常了:对着空气说话,回应你的只有沉默。对于基督徒而言,认识到这一点的过程十分痛苦(渔夫没有经受住,自杀了),但承认自己的信仰全是虚空实际上是一种自我解放的过程——至少在一些无神论者看来是这样的。

    但伯格曼显然不是这样简单的无神论者。伯格曼的父亲埃里克是瑞典著名的神职人员,曾任瑞典宫廷的专职牧师。拍摄《冬日之光》前,父子二人走访了乌普兰乡间的许多教堂。伯格曼深知,承认天主不存在不能化解人的精神危机,高喊过自由之后,托马斯依然无力面对渔夫的遗体和遗孀,依然无法接受恋人的情感。实际上,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回绝了她。

    承认自己信仰崩溃的托马斯依然需要去另一个教堂,而这个教堂里除了他、玛尔塔、管风琴师、残疾的帮手之外,并没有人来参加礼拜。(上午那场礼拜参加者也是寥寥无几,这多少表明信仰在这个基督教国家正在迅速消失。)在准备礼拜时,残疾的帮手与牧师分享了他最近看《玛窦福音》的心得,耶稣被捕之前祈祷,发现他的门徒全都在熟睡,他被捕后,他们一哄而散,而他最心爱的门徒居然还不肯认他。当他受难被钉上十字架后,他也会无助地大喊:“我的天主,我的天主!你为什么舍弃了我?”然而天主用沉默回应了他。托马斯似乎受到了启发,毅然决定在没有人参加的情况下依然要进行礼拜,因为他意识到,哪怕是耶稣基督,贵为天主之子的救世主,也会面临天主的沉默。教堂里没人确实会让人对信仰产生怀疑,但是学会与怀疑共存,正是耶稣为我们做的榜样。

    学会接受沉默,将其视为信仰的一部分,是每一个有信仰的人必修课。如果我们知道天主必然会沉默,或是必然会回应,那这种确信无疑的事情就不再是信仰,而是科学,或是其他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