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New

日出时让悲伤终结 Tous les matins du monde(1991)

日出时让悲伤终结 Tous les matins du monde(1991)

又名: 日出前让悲伤终结 / 世界上所有的早晨 / 世界的每一个早晨 / All the Mornings of the World

导演: 阿兰·科诺

编剧: 帕斯卡·基尼亚尔 阿兰·科诺

主演: 让-皮埃尔·马里埃尔 热拉尔·德帕迪约 安妮·波诺什 吉约姆·德帕迪约 米歇尔·布凯 让-克洛德·德雷菲斯 米丽娅姆·博耶 卡罗利娜·西奥尔 菲利普·杜克洛斯 Yves Gasc Carole Richert Yves Lambrecht Jean-Marie Poirier Violaine Lacroix Nadège Teron Yves Gourvil

类型: 剧情 爱情 音乐 传记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上映日期: 1991-12-18(法国)

片长: 115分钟 IMDb: tt0103110 豆瓣评分:8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演员:



影评:

  1.       法国片惯常爱走文艺路线,无论是选题还是画面和音乐细节上都下足功夫。尤其是像《日出时让悲伤终结》(Tous les matins du monde)这样的带有艺术家传记性质的文艺电影,一直是法国文艺片最为擅长表现的领域。拍摄于1991年的这部略显小众的影片可能并不特别为人所熟悉,但相信许多人一定听过这个诗意的片名。更多的人——尤其是古典音乐爱好者——听说到这部片子应该来自于华裔大提琴家王健的推荐;他曾在多次访谈中提到这部影片,让他顿悟到了作为一个东方人,应该如何去感悟和演奏巴赫和巴洛克时期的音乐。
          片名若按照法语直译过来应该是“世界上的每一个清晨”,后修改成《日出时让悲伤终结》这个更为意向的名字。影片讲述的是17世纪法国巴洛克时期音乐史上的两位作曲家和维奥尔琴演奏家——圣•科隆布(Monsieur de Sainte-Colombe,1640–1700)与其学生马兰•马雷(Marin Marais,1656-1728)之间的故事。在历史上马雷跟圣•科隆布学琴仅仅只有6个月,他的主要老师应该是另一位久负盛名的法国作曲家吕利(Jean-Baptiste Lully,1632-1687),所以这部影片中更多的是虚构成分而非真实的传记。但整体低调隽永,如诗似画的氛围使得影片显得非常唯美,加之所选取的音乐属于法国巴洛克音乐中的经典之作,使得该片广受好评,在1992年法国凯撒奖中一举拿下了包括最佳摄影、服装设计和电影原声等七项大奖。这部电影同时在推广古乐和维奥尔琴的演奏艺术上也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

           影片故事情节不算一波三折,而是平铺直叙,讲述的也是一段古老套路的情感:老师带着年幼的女儿生活,却无法终止对亡妻的思念;学生拜师学艺并与其师女儿产生了爱情。而故事的发展总是如此,纸醉金迷、功成名就的生活总是更令人向往;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总是会认为老辈的思想皆为陈腐——师徒终于分道扬镳;女孩也终遭抛弃,最终以自缢了结生命。人类情史上始乱终弃的故事实在是太多,追名逐利的诱惑更远远大于其他的意义——世俗生活的活色生香远胜于苦修心灵的精神境界。直到经历生离死别,回到最初的原点,才明白后者更深的意义。
          而就是这样老套的情节和道理,却在缓慢得近乎压抑的叙事节奏中被一种很动人的方式叙述出来。古板的圣•科隆布远离尘嚣,他不慕名利,只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一心追求精神境界的纯净;而年轻的马雷则是世俗世界中的代表——他年轻、才华横溢,梦想摆脱卑微的地位,跻身于上流社会获取功名。两人的演奏方式同样也代表着两种不同的观念:朴素的音乐,还是浮华的装饰。这导致了最后的分歧和师徒关系的最终破裂。正如老科隆布所评价的,音乐自于心灵,不能屈服于世俗。以戏耍的方式演奏,只是一个了不起的表演师。装模作样也许很行,但是做不了真正的音乐家。爱情是艺术中永恒的主题和不竭灵感的源泉。圣•科隆布的大女儿玛德莱娜爱上了这个不羁的少年;即便在师生决裂后,她也把他藏在自己的小屋里,毫无保留地交给他演奏的技艺,如何真挚而非浮华地演奏音乐。即便是在她最后一次聆听抛弃她的马雷演奏那首为她而作的《梦中的女孩》,也言简意赅地指出了其中的精义。只是,爱情从来都是屈从于残酷现实前,最终以悲剧告终。

          片中大段的长镜头都是静止的画面对切,很多构图和色调都借鉴了当时的油画感觉,非常典雅。剧情中甚至还安排了一位历史上真实存在的画家——Lubin Baugin(1612-1663),他为老科隆布作了那张隐含着他亡妻灵魂踪迹的油画:编藤的酒壶,装着红酒的透明高脚杯和一盘法国甜蛋卷的静物画。这幅作品现藏于巴黎卢浮宫,是法国巴洛克艺术史上非常杰出的静物画代表。儿童们的服饰和室内带有雾霭感觉的漫射光线亦借鉴了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1632-1675)的室内风光画,细节拿捏得十分精道。而到了影片后半部分,大段大段的场景都隐没在黑暗中,师徒二人面对面地演奏,感悟艺术的真谛;一柱昏暗的烛光勾勒出人物微弱的轮廓,像极了拉图尔(Georges De La Tour,1593-1652)笔下的逆光——这逆光曾在画家大部分中作品中运用,表现那些苦难的圣经画作题材,圣徒们隐藏在神圣的黑暗中,一线光明勾勒出他们意味深长的动作和眼神——所有这些细节都显示了制片在美术上相当的细心和严谨的艺术上的求证。

          既然是反映音乐家的传记性质电影,片中的音乐自然是重中之重的表达对象。人物所演奏的乐器是一种特别的古乐器,通常称为7弦腿式维奥尔琴(viol),又称为古大提琴——也就是今天现代4弦大提琴的前身。低沉而忧郁的如同叹息般的音色特别适合表现全片忍隐和深思的情绪。大量的音乐都来自于片中两位主角音乐家圣•科隆布和马兰•马雷的作品,还包括了相当一部分同时期其他法国音乐家的作品——吕利(Jean-Baptiste Lully,1632-1687)、库普兰(François Couperin,1668-1733)等人的名作都在影片中出现过。片中能听到相当部分优秀的维奥尔琴作品,包括圣•科隆布著名的加沃特舞曲(Le tendre-Gavote La ferme)和由西班牙古曲作为主题而改编的“福利亚”变奏曲(Folies d'Espagne)——历史上许多作曲家都为这个主题作过变奏。当然,出于为了能让观众更好地理解这些年代久远的音乐,很多作品都加上了诗意的标题;马雷的那首为玛德莱娜创作的《梦中的少女》就是如此,原作名为《梦想家》(La Rêveuse),都是维奥尔琴小品中十分动听的作品。那首贯穿全片出现多次的《悲哀之墓》(Tombeau Pour Mr. de Sainte Colombe)其实是圣•科隆布早期为他的朋友Mr. Vauquelin而作的前奏曲(Prélude Pour Mr. Vauquelin),在片中更换成《悲哀之墓》这个动人的名字。这种改编虽然使音乐理解起来更通俗化,但算得上和影片整体的氛围切合紧密。在末尾师徒二人一起演奏《眼泪》(Pleurs),各自思念着逝者——音乐完美地融入到深沉的悲哀中,才使得观者明白,音乐不是世俗的东西、不是名声、不是沉默、不是由爱引起的恨、不是自暴自弃;而是给逝者的思念的礼物、是给那些不能言语之人的低声安慰、是人类精神永恒传递下去的一种凝聚。
          影片最后的镜头十分动人;在弦音沉寂后的一片寂静中马雷看到了去世多年的老师圣•科隆布的形象。老人举起手来表示对更早逝去的亲人的思念和对音乐的渴求;马雷在对逝者的思念中演奏La Rêveuse。这幕场景不由得令观者泪如泉涌——昼夜更替,时光荏苒,人们的爱恨情仇随着肉身的消逝在历史长河中早已灰飞烟灭,留下的只有人类至高精神的凝聚——永恒的艺术。

     
    电影中出现的静物画:Lubin Baugin, Still-Life with Wafer Biscuits (Le Dessert de Gaufrettes), 1630, Oil on panel, 41×52 cm, Musée du Louvre, Paris
  2. 搜索一:

    【Tous Les Matins du Monde-O.S.T】
    (《日出时让悲伤终结》或译《世界上每一个早晨》)

    Director: Alain Corneau
    Scenario & Dialog: Pascal Quignard
    Images: Yves Angelo
    Music: Sainte-Colombe, Marin Marais, Lully, Couperin, contucted and played by Jordi Savall
    Prod.: Jean-Louis Livi

    Cast: Jean-Pierre Marielle (M. de Sainte-Colombe), Gérard Depardieu (Marin Marais), Anne Brochet (Madeleine), Guillaume Depardieu (Marais jeune), Caroline Sihol (Mme de Sainte-Colombe), Michel Bouquet (Baugin)

    一部敘述17世紀法國低音古大提琴大師柯龍貝以及其弟子馬來斯之間習藝的故事。
    看過的人除了對於柯龍貝的深情與馬來斯的忘恩負義印象深刻之外,相信一定不能忘懷那深情低吟的古大提琴之音。
    影片里收錄柯龍貝與馬來斯當時為低音古大提琴所寫的奏曲外,還包括了著名法國作曲家盧利、庫普蘭所寫的樂曲。
    擔任獨奏的 Jordi Favall 是低音大提琴的權威,他的演奏莊嚴雅正,充分掌握樂曲氛圍。錄音由名錄音師 Pierre Verany操刀,樂器質感與空間感一流。
    在法國電影凱撒獎中獲得包括「最佳音樂」與「最佳音效」在內的兩項大獎。

    原著 巴斯卡.季聶Pascal Quignard
    一九九一年創作的《世界的每一個早晨》(Tous les Matins du Monde)。

    搜索二:

    故事提到的人物

    吕利。意大利裔法国作曲家。1632年出生于佛罗伦萨一个富足的磨房主家庭。10岁时进入法国宫廷,从此开始艺术生涯。吕里有着多方面的才能,他担任过芭蕾演员、小提琴手,后成为乐队指挥,并为王室创作芭蕾舞曲。1652年奉命为宫廷狂欢节编排《今夜芭蕾》,整个演出声势浩大,壮丽辉煌,并请路易十四登台出演太阳神。因此成为路易十四的宠臣,被任命为“宫廷御用舞蹈家和音乐家”,从此主宰了法国宫庭的音乐。1664-1671年间,他与戏剧家莫里哀合作,创作了十余部舞剧及音乐喜剧,对法国歌剧的形成起了奠基作用。1672年出任皇家舞蹈学院院长,培养了许多舞蹈人才。
      吕里是法国巴洛克音乐的代表性人物。他创立了法国民族歌剧学派,其风格注重舞蹈,场面华丽,唱腔充分展现了法语的优雅韵律,创造了法国式序曲慢-快-慢的形式。在舞蹈上将意大利即兴喜剧的成分揉进了法国芭蕾舞剧之中,形成了“幕间芭蕾”的芭蕾新形式。其代表性的歌剧有《阿尔采斯特》(Alceste)、《黛赛》、《阿尔米达》(Armide)、《伊西斯》、《阿马第斯》等;舞剧有:《贵人迷》(La Bourgeois Gentilhomme)、《逼婚记》(均与莫里哀合作)等。此外还有不少嬉游曲、歌曲、教堂音乐与其他体裁的音乐作品。

    Marin Marais
    马林·马雷(1656-1728)
    法国作曲家,古大提琴演奏家。1656年5月31日出生于巴黎。一生生活在巴黎,大部分涯是为路易十四服务。少年时代,在圣热尔梅娜-欧泽华(St.Germaine-l'Auxerrois)教堂充当歌童,变声之后,随神秘的艺人、维奥尔琴大师科伦布(Monsieur Sainte Columbe)学习了六个月的维奥尔琴(viol)。1676年回到凡尔赛宫,为皇家服务,被任命为皇家维奥尔琴乐师(Ordinaire de la chambre du Roi pour la viole)。此后他又随凡尔赛宫的吕里学习作曲,并在这一时期创作了四部歌剧。他在凡尔赛宫一直服务到1725年退休。他的职位由儿子樊尚(Vincent)继承,他有19个孩子,其中许多都以音乐知名。
      马雷于1728年8月15日逝世于巴黎。
      马雷是一位多产作曲家,创作了大量的维奥尔琴作品,而重要的作品大都收集在1686-1725年之间出版的五部作品集中。其中包括了 550 首作品,创意新奇,变化多样,充满了艺术趣味。
      他与老师科伦布的故事,被拍摄成电影,名为《尘世里的每一个清晨》(Tous Les Martins du Monde)。

    作品:
    Alcyone, 歌剧《亚克安娜》
     STIL 1405 SAN 81 塞谢/舞厅与笑声歌舞团(选,小步舞曲,Menuet)
    Le Badinage, 谐谑曲
     Astrée E 8833 蒙泰耶
    Suite en mi mineur, E小调组曲
     Astrée E 8833 菲茨威廉乐团(选,回旋曲)

    而关键人物Monsieur Sainte Columbe的资料却少的可怜。

    Musicologists know very little about Monsieur de Sainte Colombe (he is called "monsieur" because his christian name is not known) and it is indeed difficult to find to find any details about him.This is certainly due to his modesty which distanced him from honours and to his totally intimate conception of the musical art.

    One of the most renowned viol players of his time,he wrote a number of works for bass viol which have contributed to its revival in modern times.We know in bits and pieces some information about him,and in particular that he added a seventh string to the instrumen,giving it greater fullness of sound and greater potential for contrast.

    It was an anecdote reported by Titon duTillet presenting one aspect of thr master-pupil relationship linking Sainte Colombe and Marin Marais which served as a starting point for the scenario of Pascal Quignard.

    We know that he was jealous of his art,but some commentaries taken from other writings also specify that he was a great amateur of the music of his time and on occasions arranged concerts in his own salons.

    FM:


    搜索三:

    维奥尔琴(意大利文:Viola da gamba、法文:viole、英文:viol)早在十六世纪初的时候最终定型,并在意大利、西班牙的宫廷、民间的广范围内流传开来。到十八世纪中叶为止,在整个欧洲是一种相当常见的低音弦乐器。这种乐器一般是六根弦,分别是D、G、c、e、a、d1弦。基本上是四度的调弦,当然第三、四弦之间为三度也是特征之一。大约到了十七世纪,这种乐器开始在法国流行起来。而在此之前维奥尔琴也只是作为通奏低音乐器之一而存在的。维奥尔琴在法国宫廷、民间流行起来后,除了乐器本身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除了形体上的变化,由于法国人演奏家的努力,原来的六弦维奥尔琴产生出具有更大音域和更丰富音质的七弦维奥尔琴。这第七根弦也就是最低音弦1A。虽然没有台完整的依据,但是学者们还是认为法国著名维奥尔琴演奏家、作曲家科伦布(Sainte Colombe)、马林·玛瑞斯(Marin Marais)、弗克莱尔(Antoine Forqueray)等对维奥尔琴的这种发展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同时也是由于这几位著名的法国维奥尔琴音乐作曲家的卓绝努力,维奥尔琴也逐渐的成了非常受欢迎的旋律(独奏)乐器。略晚一些的时候在英伦岛,无论是宫廷还是民间维奥尔琴也在独奏作品中占据了相当耀眼的位置。巧得很,整个维奥尔琴活跃的时代大约就是被称为古典音乐的整个巴洛克时代了。至于维奥尔琴为何在舞台上突然消失了,原因也不少,学术界也有不同的争论。不过维奥尔琴本身的音质、空间音响性与古典音乐的社会性之间的关系(应该是音乐社会学范畴的事项了)也是不得忽视的原因之一。……例如音乐演奏的空间渐渐的巨大化,原来只是在宫廷、贵族堂馆小空间演奏的乐器,到了市民文化所需的大型音乐厅的情况下显然在音量上变得不适应了。这样的乐器有许多了,其中就包括了维奥尔琴。……音乐走向社会成为普通市民能够欣赏的状态下,其音乐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些乐器也就逐渐的退出了舞台销声匿迹了……

      大提琴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世纪末,是一种叫作“低音维奥尔琴”或“膝间维奥尔琴”的 15世纪的乐器演变而来。维奥尔琴的体积不像大提琴那么大,弧形也不那么明显,但演奏时可以夹在两膝之间,像大提琴那样用弓拉奏。
      大提琴最初在意大利语中被拼作Violoncello,后来逐渐简写为Cello。 大提琴以其热烈而丰富的音色著称,是交响乐队中最常见的乐器之一。适合扮演各种角色: 有时加入低音阵营,在低声部发出沉重的叹息;有时则以中间两根弦起到节奏中坚的作用。

    维奥尔琴 viol (扫自《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

    弓弦乐器,主要用于16-18世纪室内乐。其调音为两个四度,一个大三度,两个四度。琴颈有肠衣制的底弦,分别定弦为d,G(或A)和D。後來在這些型號以外又另外增加了維奧隆内琴,定弦常比低音维奥尔琴低八度,维奥尔琴的特点是琴肩倾削;侧板宽、琴背薄而平;演奏时竖着拉琴,把琴的底部放在膝上或夹在两腿间,所以又称做膝持维奥尔琴。琴马略弯以增加宽度使弓能够分别接触每根弦。17世纪,器乐创作风格强调高音区表现象人声的音响。由于小提琴的兴起,中音和高音维奥尔琴趋于衰颓。到17世纪末叶,这—正常型号的低音维奥尔琴用在巴罗克时期的器乐曲中。进入18世纪,低音维奥尔琴独奏继续在德国和法国流行,尤其是法国,它甚至加用了第七根低音弦,定弦为A’。当作曲家在比较新的古典风格中创作完整的上声部和声时,维奥尔琴完全被废弃不用。20世纪,为了演奏文艺复兴时期和巴罗克时期的音乐,维奥尔琴又成功地复苏了。

    关于路易十四时代的巴洛克音乐,还可以参考《跳舞的国王》(The king is dancing)
  3.     昨天看了那部《日出让悲伤终结》,而两年前也是在六月时,读了《世间的每一个清晨》。我知道这些以小说原著改编的电影画面一定会推翻阅读的经历,使人感到失望,但直到真正温习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感想已经与两年前大不相同了。原来比起电影,书中的感情显得比我记得的还要收敛,包括在这前一篇的《罗马阳台》。莫姆和圣·柯隆伯两位影子般的隐士,一生都难以逃避艺术和生活的伤痛,以及因为沉默而封闭找不到出口的剧烈情感。但我记得帕斯卡·吉尼亚拥有一种技巧,使他的写作流畅,轻快,色彩丰富,让我的想象苍白但是积极。这是他一贯的主旨,包括在那本《游荡的影子》里,讲的也是这些在尘世上飘荡的幽灵。这些人具有非凡的天赋,但真实的生活却使他们恐惧、痛苦。我想大概有许多法国作家都聚拢在这一类的题材之下,莫迪阿诺也可以算一份子。他们企图描绘这种捉摸不定的追寻,但结果是让自己的书也变得游荡、寂寥。

        但在电影中,一切却都只剩下悲痛的感情,仿佛连人物都仅剩下思想,而没有躯体。我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原著的意思。17世纪末孤独的乡间景色、雾气和湖水,湿润的草地,夜里的圣·柯隆伯处于无尽的幻觉和回忆中,看了让我如鲠在喉,和他一样说不出话。而看到那著名的最后一夜时,我已经没法控制自己的眼泪了。想来自己也很久没有被什么文艺作品弄哭,但这部片子却留下了一桌子的纸巾。那个老人,他的脸实在太让我动容了。那张严肃、隐忍、日益苍老的脸,在烛火下流下眼泪,与幻想中的幽灵在琴声中对话,而在外人看来,那只是自言自语和低声的叹息……随着幻觉一点点消亡,他对马莱说:您应该听听我的叹息,我不久就将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但其实我却想,不应该单纯地把死亡和音乐的关系刻画得这么重。在吉尼亚的那本书里原本是没有这么多悲哀的,反而,那里面有一种对艺术、对尘世之外的纯粹追求,是始于圣·柯隆伯的妻子逝世之后的,也是作者对自己的投射,但在这里却完全被悲伤的波涛淹没掉了。这并不高明,我想应该像卡尔维诺说的,用轻盈的方式去处理这类沉重的题材。那些viola da gamba原本就那么低沉了,不应该再将这些音乐加入重量,直压到泥土下面的黑暗中去。圣·柯隆伯的妻子让他把她想象成风,说明音乐不仅仅属于死人的国度。

        因此相比之下,还是那些短暂的片刻更令我印象深刻。比如他在教导年轻的马莱时说的话,如何从画笔中感受到弓弦的运动,以及如何从风声、孩子的声音中感受到旋律和装饰音的作用。这些毫不相干的细节,却是一个人生活的全部内容。这其中有一种伟大的、即将失落的传统,但十七岁的马莱不能进入这个世界。我理解他,不仅是他,比他距离这种传统更远的人又何其沮丧。

        马莱去往凡尔赛,圣·柯隆伯无法认同,但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错。人们自己选择了命运,何况是在17世纪那个简单而繁盛的时代里,追求荣耀根本不是耻辱。玛德莱娜也没错。对于她的爱情,我不觉得遗憾。相比之下,她倒更像她的父亲。音乐的天赋、表情、对尘世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她在父亲的屋外耕地时听到了琴声,慢慢停下了手里的事,露出理解的微笑,而她的妹妹却不耐烦地跑开了。其实,小时候的玛德莱娜倒不如妹妹活泼,看着让人难受,而不是喜欢。她的头发是乌黑而笔直的。在天真的年纪一个女孩子居然能显现出那种成熟、忧郁和忍耐力,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悲哀。但不知道为什么妹妹长大以后却失去了音乐天赋,变成了法国乡下的有钱家妇人。这些我记得也不是原著里有过的,至少没有这么露骨地表现出这种变化,也没有暗示过父亲对她的失望。但是她小时候对演奏的执着让我动容,还有她的头发的颜色和脸蛋。

        这真是少有的一个故事,时隔两年我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它,即便它拍成了电影,表现手法严重背离了我生活的一些原则,我也并不气恼,而只是感慨。然而如果某种处在尘世之上的天赋一定以伤痛为代价,是不是非要与死亡相伴呢?两年前,我认为圣·柯隆伯在最后一夜教给马莱技巧是一种伟大的慷慨,源自于艺术的美德。但现在我却认为不应该把艺术和死亡结合得太紧密,它们之间是存在过渡与隔阂的,而且这些隔阂不应该被去掉。我记得在另外一部讲法国巴洛克时代的吕利的电影里有一个镜头,是莫里哀一边排自己的新戏一边在舞台上咯血,周围却是金色的芭蕾舞队和戏剧道具。这一轻一重之间的巨大落差,是艺术应该去努力消融,而不是空留在那里让人感到窒息的。

        后来又听说饰演年轻的马林·马莱和中年马莱的演员是一对父子,而年轻的儿子在后来真的去世了,也不过三十岁。我不禁在想那位父亲会不会有时想到自己参演的这部电影,想到他饰演的那个300多年前的马林·马莱在那最后一夜奏起维奥尔琴时的感情……不得不再说一次,我想真的不应该这么渲染音乐与逝去的时间和幻觉之间的关系,哪怕音乐就是时间、是言语的终结,但一定不止如此。其实在小说里,马莱说:我在音乐中寻找遗恨。但圣·柯隆伯告诉他,这其实是很难的。话语无法表达的东西,圣·柯隆伯能教给他的只是另一种语言和表达方式。

        当然电影是美的。许多对白可以在吉尼亚原著找到,这一点让我觉得高兴,更惊喜的是我居然都记得那些话,比如在那最后的一夜,马林·马莱摸到圣·柯隆伯的门口,在寒冷中偷听琴声,换取了那些技巧和眼泪。但现今我对这些话有了不同的理解。现在回头看,只感到了某种变化。但这些篇章和音乐其实却是没有改变的。

        “一个小小的饮水池,为了那些被话语所抛弃的人。为了孩子们的幽灵。为了鞋匠们锤子的敲打。为了童年之前的状态。当人们没有了气息时。当人们没有了光明时。”

        小说中的马莱还没能完全明白这些话。而在电影里,作者却让圣·柯隆伯慷慨地默许了他的进步。
  4. 音乐家桑德·哥伦布沉浸在丧妻之痛中无法自拔,带着两个女儿远离繁嚣,过着避世的隐居生活,唯一不在生活中停止的是对妻子的四年,和由此而化出的音位创作。

    后来,一个金色头发的俊美男子来到了桑德的家中,他叫马莱斯,来向桑德学习大提琴和音乐。因为对自己的音乐天赋充满信心,更让马莱不能忍受在父亲的鞋店中碌碌一生。未来必是要和他朗俊的面容一样光明才对,而桑德告诉他的那些暴风中的低吟,画笔中的韵律,那是从太阴沉的人生中渗出来的,他不需要这些。他需要的,是凡尔赛宫庭乐师的头衔,是众人的炽热的仰望,是纸醉金迷的绚丽人生。

    马莱斯接受凡尔赛授衔的消息让桑德震怒,他把马莱斯的提琴摔碎,师徒的决裂并没有让马莱斯停下追逐功名的脚步,他走的更快更顺了,因为他得到了比科隆更适合他的老师,科隆的大女儿玛德琳。他们的开始,必也是真的相爱,所以马莱会做《梦中的女孩》,不过,当他的衣着越来越光鲜,当他的妆面越来越厚,他们的爱情,也注定苍白如彼此容颜。只不过, 女人因为心碎而憔悴,男人则是在飘渺的浮华中忘记了最初。

    十年后,功成名就的马莱斯,走到玛德琳的床边,曾经的翩翩少女,此刻瘦骨嶙峋,眼神中放射着绝望的期待和狠毒的诅咒。他为她最后一次弹奏了《梦中的女孩》,当窗外载着他的马车驶远,玛德琳颤抖地走进房间,拿出分手后他托妹妹转交给她的舞鞋,用粉红色的鞋带结束痛苦的人生。

    玛德琳的自杀,让马莱心有所动。于是,每一个夜晚,他都偷偷来到桑德的小木屋,躲在窗沿下聆听老师的喃喃低语,一如若干年前他和玛德琳躲着偷听桑德的弹奏一般。

    最终有一天,桑德打开门,注视着马莱。他问马莱:“你懂了吗?音乐是为了什么。”十年前,马莱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他赶他走,并因此失去了女儿。十年后,这个在夜雨中等待,眼噙泪水的男人,已经懂得了,如雷的掌声只是瞬息,暴雨中的低吟才是永恒。

    桑德拿出乐谱,马莱终于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乐谱《悲哀的坟墓》,只是此刻,他已不复狂喜,指尖轻触暗哑的乐谱,沉默无言。一灯如豆的小屋中,师徒俩相对而坐,一曲终了,泪水千行。

    我觉得,知道这个片子名字的人,会远远多于知道片子的人,因为,在另外一部名气更大的影片中,它出现在对白中,犹如魔咒,让人不得不记在心上。

    《重庆森林》,金城武絮絮叨叨的念着:“我记得有一部电影,叫《日出前让恋爱终结》”于是,很多人, 都会不由自主地爱上这个电影,或者在,还没有看之前,忍不住地思念起来,就好像,若干年前,我对着《爱在黎明破晓前》这七个字发呆。

    其实,这是和《重庆森林》浑不着调的片子,几乎也和爱情没有干系。其实,倘若是看惯了好莱坞模式的影片,再看法国电影,总是会有些消化不良。法国电影,很少有干脆的,一往无前的情节,总是忽然东忽然西,莫名其妙的爆发,莫名其妙的结束,仓促仓皇,甚至显现在每一个法国演员身上,不去看他们在好莱坞重的表现,去看看他们在纯正法国班底制作的影片中,哪一个不是,神经质质,惶然不定。

    这倒是和影片中的古大提琴相仿,我本来以为二胡,是所有乐器中最悲凉的,现在知道了,还有一种悲痛的乐声,来自古大提琴。哪怕是那首诉说向往的《梦中的女孩》,也游荡着哑哑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