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New

最后一镖(2021)

最后一镖(2021)

又名: 天道不赦 / 极恶不赦 / The Last Post

导演: 涂们

编剧: 刘志法 涂们

主演: 涂们 吕星辰 白红标 彭静 斌子 梁鸣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上映日期: 2024-05-01(中国大陆网络) 2021-10-17(平遥国际电影展)

片长: 109分钟 IMDb: tt16918236 豆瓣评分:0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简介:

    清朝末年,兵荒马乱,战争四起。江东驿站一行人在此时接到了一项生死速递任务,然而还没出发就传来大清帝国灭亡的消息。忠诚勇敢的主角银狐依然决定完成这趟差事,踏上了荒野中的驿道。一路上,邮驿队伍身边危机四伏、险象环生。所幸,银狐不辱使命,完成了一名末代王朝驿夫的最后使命。

演员:



影评:

  1. 作者/采访:电车

    今年的平遥国际电影节,让我们看到了一股华语电影新生力量的崛起,《宇宙探索编辑部》的孔大山、《永安镇故事集》的魏书钧、《再见,乐园》的王尔卓……一众才华横溢的青年导演成为了平遥的主角。有一位61岁青年导演也在其中——涂们。年过花甲的涂们在演员生涯已达成了影帝的不俗成就,但他的导演生涯才刚刚开始,这届平遥,他带来了作为导演的第三部作品《天道不赦》。

    电影发生在清朝末年,江东驿站一行人接到一项紧急任务,护送一位殉国将军的骨灰和一百两银子抚恤金给死者家属。然而,还没出发多久,便听到一个惊天的消息,“朝廷没了”。国家瞬间陷入无政府状态的混乱中,那一百两银子也成了所有饿狼的眼中肉,一时间,土匪、骗子、背叛者蜂拥而至……

    有人说这部电影是中式西部片,也有人说像昆汀、北野武,而涂们想拍的,是一部实打实的中国电影,扎根于广袤的西北、东北地区,暴力只是一种表达方式,人性的恶与善才是影片的内核,涂们要用一部《天道不赦》,去弥补中国电影所缺失的类型。这次我们采访到本片的导演涂们、演员白红标、演员彭静、出品人王凯,听听他们创作的心路历程以及那些关于本片的误解。

    深焦 为什么想拍这样一个故事?

    涂们 电影的第一剧本,具备了两个事件,我对两个事件都感兴趣,所以我们后来把它改编成现在的模样。第一个事件是一百两银子,第二个事件几乎同时“朝廷没了”,多有戏剧性啊,清末时兵荒马乱、三教九流,出现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为过。我们电影里有跑皮子的,进山当土匪的,看驿站的,全都是当年有过的。

    深焦 选择清末这个背景,更多的是看重当时社会的混乱程度,可以制造出更多的戏剧冲突吗?

    涂们 这个事件发生在那个时代背景,我们要尊重历史,不能把这两个事情挪到其他朝代,都不合适。以真实事件为依托来创作,这样的话它会有生命力。

    白红标 这个故事真实在哪?像电影里的圣旨诏书现在还在博物馆里,这也是为什么导演一直在强调我不能挪动它,这是有依据的。

    涂们 对,我们的第一编剧和一个老同志去做某个乡的博物馆,做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历史事件。

    胡凯 我当时觉得它好的点在哪呢?一个是兵荒马乱的时候,钱是个诱惑;第二个是在没有法律约束的无政府状态下,人性的暴露可能会更真实,冲突会更刺激。包括电影里的驼子,一开始很坚守,但是忽然工作没有了,他就变了,这可能也是驼子一个心理变化,就是因为这个背景产生的。如果政府还在,他可能是和银狐一样会坚守的,但是突然变成无政府状态,他心里就发生扭曲了。当时导演跟我讲这个故事,我也在想后面的事,突然有一个这样的变化,戏剧冲突会更加刺激。

    《天道不赦》剧照

    深焦片中的“松林大店”有《龙门客栈》的味道,都是单一场景下多人物的戏剧冲突,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场景进行拍摄?

    涂们 剧本阶段的时候,有人看过觉得像北野武,有人觉得像昆汀,有人觉得像《龙门客栈》,甚至有人觉得像科恩兄弟。在中国北方,路途漫长、人烟稀少,两个驿站之间最短都有几十里地。驿站的规模也不一样,大的有几十号人,小的就3到8个人。交通工具是马匹,马不是机器,加油就能跑,它得休息需要喂养,所以隔几里地都会有那样一个客栈。

    深焦 片中有两个女性形象,虽然不多,但让人印象深刻,与他们最初搭档的男性角色用片中的话说都很“怂”,她们反而很强硬。对于片中的女性角色是怎么考虑的?

    涂们 这个“怂”指的是谁?

    深焦 比如彭静老师饰演的戏子,最初与她搭档的男人,偷了别人家的衣服,打算与她一起到松林大店佯装英雄家属骗取赏银。最终被土匪头子六爷识破后,六爷要求男人用匕首将戏子捅死才肯放他一马,他毫不犹豫地捅了过去。反倒是戏子,转瞬的失望过后,没有丝毫求饶的意思,反而很坚决地把刀向伤口深处用力,最终自杀。这样的对比把两个人物的性格凸显出来。

    涂们 在那个年代,像(彭静)这样有姿色的人,是一定会被人追的,而她也想找一个安身立命能够依靠的男人,所以“人家逼你,你还真捅我,你真不是个男人”,她失望了。她对这个男人失望,对所有男人也都失望了,那个年代她又能干什么呢?换一个公司打工?不可能的。还是人物的设置。一个小偷小摸的人并没有什么侠气,那肯定是怂的,我要不怂我不去抢你了吗?我还偷你干嘛?像土匪就不一样,他有恶的一面,也有侠气的一面。“我不杀女人”,他不过是在标榜自己。我不能杀女人,但是你可以,你杀她,这就有戏剧性。

    深焦 吕星辰饰演的那个从宁古塔逃出来的女性角色,也有类似的气质。

    涂们 是。像“流放宁古塔”这样的事件历史上都有记载,她是政治犯的后代,他爹妈惹怒了朝廷,然后被流放。

    《天道不赦》剧照

    深焦 白红标老师在片中的人物状态非常疯,涂们导演和演员在沟通的时候,是怎么让他能达到这个状态的?

    涂们 我发现他是个不大正常的演员,就尽量让他去本色出演。(笑)那时候也看不了心理医生,不像现在。他的精神病有个临界点,“半疯”是这个临界点,情绪激动可能往疯里变一变,平静的时候还往正常人走一走。这样去塑造人物安全。

    深焦 白红标老师当时有做了哪些准备吗?

    涂们 他很得心应手的。

    白红标 确实是第一天导演的发现。我有个骑马追击的镜头,那天很安静,我们在林子里骑马,速度很快,快过镜头的时候,我突然出了“嘎”的一声。导演过来说“你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我说是下意识的,他说这个东西你要留着,用得着,这都是机缘巧合。

    就像刚才导演说的,在疯的时候你要给我疯到顶点,收的时候往正常人走一点。确实挺过瘾,导演给设定好了。我觉得演员该疯狂就得疯,该出来的时候也得出。虽然每次脸都是充着血,因为到不了那个点就出不来那个状态,导演最后说“就这个状态,很好”,我觉得把人物基调定下来,剩下的就好办,就可以自由发挥了。

    深焦 说到表演,彭静老师片中一段相同的台词出现了三遍,但每遍表演状态都不一样,当时是怎么调整的?

    彭静 当时在现场的时候也问过导演,这需要在前期的时候了解这个人物背后的故事,因为这个人物之前是一个戏子。说那三段台词时,把握好什么时候是背台词、什么时候开始演很重要。她的状态开始是很随心地念背默,然后开始真正演戏的时候就掉范儿。你看她的手势,第一次真正开始演,到第二次遇到土匪又说重复的台词,她必须下意识地把手端起来,她才能达到演戏的状态,这些都是在现场的时候跟涂们老师有商量过的,他告诉过我“要记住你是一个戏子,你要记住你的状态”。所以虽然是一样的三段台词,但是找了三个不一样的感觉。

    涂们 她一段台词说了三次,第一次是她一个人在默词,第二次是对着我们的角色说谎话,接着是给六爷(土匪头子)同样说这些谎话。她的难度是两次谎话不一样,而且说谎和说真话又不大一样,这是角色的难度。我们通常说编好的谎言不打顿的,如果某一个人对你表示什么,一点都不打顿,连续说20多分钟,一定是在撒谎。如果是真诚地跟你说20多分钟,他有一个思考的过程,停顿的过程,组织语言的过程,能让人感觉到。她演的时候还眉飞色舞,该哭的点她还真有,所以这一点是比较精彩的。

    彭静 这是当时给她找的身份,她的前身如果不是一个戏子,可能眉飞色舞的劲儿会稍微再压一点,但因为他前身是戏子,所以要把她的调给调一调,找到她之前演戏时的状态。

    彭 静

    深焦 涂们老师之前也有很丰富的表演经历,演员身份到导演身份的转换有哪些优势?是否也会带来一些弊端?

    涂们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是个老问题了。我是一个从胶片时代过来的演员,那个时候每一个摄制组都珍惜胶片,胶片很贵。所以因为演员再来一条,纯粹是因为你演员的问题,你在浪费胶片,我们都有这种压力。不像现在数字时代,重复拍多少条都可以。那个时候就得注意,走戏可能多一些,很长时间磨合后演员才进入,如果是长镜头更加麻烦。

    演员和导演我一直不觉得有什么冲突,他只觉得有所不同,但投入的情感我觉得都是一样的。拍电影除了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之外,更重要的是情感的劳动。如果没有情感的劳动,光凭脑力、体力,你不用干电影,干别的去。只有打动自己才能打动你,我们一切都是为影片呈现去做所有的工作。

    深焦 与胶片时代相比,现在在片场放错的机会多了,制作方面会有不同吗?

    涂们 我还是老习惯,我拍的不多,他们都知道,也就两三条最多了。关键是什么?你作为导演,不要反复去拍没有任何要求的镜头。第1条和第8条没什么区别,我觉得你在浪费时间。有些摄制组成本高,就高在条数太多,时间成本就进去了,该收工不收工,没完没了的拍。

    深焦 这部拍了多长时间?

    涂们 26天。

    深焦 自己是演员也是导演,拍完后透过监视器看自己的表演时,这样的视角的转换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涂们 主要和一个人的个性有关,我不大看回放,我做演员也不看回放。因为我个人觉得,你在现场的拍摄是一种感觉,看样片是一种感觉,剪接起来又是一种感觉,最后到影院它又是另外一种感觉,我们以什么为准?只有到影院为准,前面看样片或看回放,感觉都不一定是准的。比如说一个特别极端情绪3秒到5秒的表演,你拿过来说好还是不好,前面后面都没有连接。所以没必要,影片的呈现只能在你脑子里。

    深焦 会和演员传递一些演戏经验吗?

    涂们 我们会聊人物,特别是开拍之前,耐心地给他们讲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希望你怎样去展现它。

    深焦 开拍之后就会比较少地指导表演吗?

    涂们 应该说我的戏里没有演得差的演,达到真实可信就足以了。更重要的是导演要营造一个创作气氛,实际上这是最难的。把大家的情绪都破坏之后能出现好东西,鬼才信。只有我们共同感觉到气氛里的节奏、情感才行,你都不用喊安静。

    深焦 涂们老师的年龄在这次参展的导演中算是较年长的一位,是什么让你一直能保持创作热情?

    涂们 热爱吧,热爱电影。闲着也是闲着,讲点故事玩多好,把故事在银幕上和大家分享一下多好。但是前提是一定要做好看的故事。

    涂们

    深焦 为什么选择做导演?

    涂们 有种感觉,好像能吧。“演而优则导”如果是一个规律的话,在我这不算是,还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像我们在台湾垦丁的时候,有部片子(《叫我郑先生》)我主演,停机时他(胡凯)过去了,他投资的,然后他就坐我旁边。“涂老师下一步怎么样?有安排吗?要干什么?” 我说我什么都不想干,有一个故事想把它拍出来。我就给他讲了三分钟,他说有钱了吗?我说还没有。他说“那我投啊”,我说“拿钱这么容易吗?”,然后就开始了。

    胡凯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昆汀等等,我们喜欢聊的都一样。我觉得导演还是有创作欲望,如果有下一部合作的话,也想延续这样的风格。因为我觉得至少目前中国电影里像这样的风格,目前近20年我没有见过。下一部的话,可能会发挥更好,形成自己的风格。

    彭静 我从昨天开始看到关于我们片子的一些评论,我觉得这可以让涂们老师讲一讲。有很多人提出个疑问,我们清朝的戏为什么不剃头?是剧组服化道懒吗还是其他?

    涂们 当时只有上朝的时候才会剃个锃亮。等于是上班开会你才剃,平常谁天天干这个,而且我们山高皇帝远。反而提出的这些问题才是不真实的固有想法,它应该怎么样,头发就应该长短不一,因为我们理发时间不同。也有的人是锃亮的,比如驿站站长,他需要维护形象。

    《天道不赦》剧照

    胡凯 我们服化道都是很考究的,枪支都是博物馆借出来的,有些甚至是1:1做出来的,包括衣服怎么做,常年在外的话,不可能衣服很干净,必须很就很脏。当时头发我们也不可能都是锃亮的,只有官是剃头的,其他的一般老百姓哪有时间去天天去剃头。

    涂们 上世纪初英国人拍的一些老照片,你看那些民众都留着头发。

    深焦 观众可能也是受现在大批量古装电视剧的影响。

    涂们 电视剧才是假的,那是化妆师省事统一给你把头全剃了,我们这才是追求真实,反而被指责。我们的观众看假的电视剧太多,形成了一个固定模式,只要清朝戏,头就应该锃亮。

    深焦 最后一个问题,下一部想拍什么?

    涂们 天知道。

  2. 又是一年的十二月十二日。这一天在二零二一年之前,是我的生日。而在二零二一年之后,就有了多一重的含义。

    二零二一年十二月十二日,涂们先生离开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从大学毕业,一边写论文,一边找工作,两件事都没什么进展,可日子却一天一天溜走。当时北京不时出现一两个新增病例,有几家北京的单位收下了我的简历,却迟迟不通知考试的形式和时间,我想用人单位和我一样,在多变的疫情和清零政策面前也没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力。我的家乡处于内蒙古和俄国的边境,每个冬天疫情都会沿着中东铁路上的货运列车渗透传播,我一旦回家就很有可能被封控在小区,更不要说从疫区再进入首都。为了不错过用人单位的考试和面试,我想了想,索性这个年就一个人过了。

    北京冬天的早上,晴朗,干燥,天空蔚蓝,气温微冷。我去看房子,房东是我前几天约好的。地址在一处老小区,一家国营建筑公司的家属院,深处院中,红砖外墙,没有电梯,陈设还有一些九十年代的气息,价格也合适。我看上了这里,决定过几天就搬进来。心满意足地走到楼下花园,阳光刺眼。我拿出手机,朋友圈里有人说,涂们先生去世了。

    我心想“怎么可能,他那么年轻”。手指一直划着,看下去,微博、微信却都这么说。如果这是一则谣言,那真是相当恶毒无聊,但有没有可能,是他真的最近身体抱恙?我走进一座凉亭,亭里挂着一方盘黄底的老石英钟,褪色的表盘标记着十一点四十七分。我想我这时候应该坐下来,坐一会儿,可我的注意力却一直落在那个老钟表上。坐在凉亭里,我盯着它的指针旋转如常,似乎那红色指针的一顿一颤能给我答案。此时的我有点失神,就像一个失去了长官的士兵,一个忘却了周遭世界又突然在奇迹中回忆起一切的病人,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在不经意间一瞬而过,再不可能返还。

    二零二零年春四月,我第一次跟组拍电影,那部电影叫《极恶不赦》,后来这部片子去了平遥影展,叫《天道不赦》,是涂们导演在家乡呼伦贝尔拍摄的第二部电影,他的首部导演作品是讲述呼伦贝尔与鄂温克人因缘的《呼伦贝尔城》。

    那时候我和所有人一样因疫情而困坐愁城,能够去家门口的剧组做摄影组助理,后来又做了场记,这段经历把我从孤单无趣的生活中整个儿“拔”了出来。

    《天道不赦》是以清末为背景的中式西部片,其故事原型得之偶然,是扎兰屯一位当地作家在撰写地方志时发掘而出——清末一位战士殉国后,朝廷特命专人护送英雄骨灰荣归故里,并取出大笔银两抚恤死者亲族。但紧随包裹而来的,是清帝逊位的消息,于是驿站、马帮、黑店等势力纷纷卷入其中展开争夺。涂们导演看到这则故事后,就下决心要将其拍成电影。当近现代历史的书写眼光都聚焦于北京天津武昌上海广州的大人大事时,这部电影却在讲述一个发生在历史角落和地缘角落中的回忆——一个王朝在边疆的最后一天,善与恶在人心中的一天又一天,在这里,历史和人心一起浮沉不定。

    那部电影充满着荒野气息,几乎三分之二的拍摄内容都要在森林、丘陵和草原上进行。四月的鄂温克大地依旧寒冷,有几天山区里下起了鹅毛大雪,针叶林中雪可没膝,只能靠消防队的巡逻车开路前进。我从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兵”做起,向各个部门请教最基础的问题,一切都是新鲜而陌生,从最基础的一点点干起吧。有一次转场好几个地方,我和摄影组的兄弟们扛着三脚架和镜头箱东跑西颠,涂们导演对我说,“你这么辛苦,你妈妈看了不会心疼吧。”我笑笑说,不会的!相反,回头看一个月的剧组生活,我只遗憾自己当时还是太端着学生架子,没能向大家学习到更多,尤其是没能向导演学习更多。

    每一位导演都有着自己的导演风格,而涂们先生的导演风格就像他的为人,是朴实的大智和冷峻的幽默。记得有一场夜拍日的戏,花了很久调整灯光却总不到最好,真正可以开拍已经是后半夜。收割后的麦地上,黑土的田垄和剩余的麦秸被冻成石头一般坚硬,人们冒着白气互相凝视,满月的光芒引起远处丘陵中几只野狗的争吵。所有人都在冷风中一次又一次地等待那声“卡”。有人实在冷到不行,就钻进还算暖和的导演帐篷吹一会儿热风机,喝一杯咸奶茶。涂们导演一直不语,默默地看着监视屏。有时镜头效果不尽如人意,就能见到他飞快地闪出帐篷来到演员们面前,耐心准确地解释着这场戏的意图和暗喻。当所有人都感到疲累急躁不耐烦的时候,他沉定的风度保证了这场戏终于大功告成,涂们导演轻省地走出帐篷,看着聚集在导演帐篷前的人们,笑着左一下,右一下,打了一套左冷禅的寒冰掌,这也是无数人在电视荧屏上认识他的缘起。“在导演上我还是学生”,他是这样谈论自己接近六十岁时开始的导演生涯的,其实,他有很多电影才刚刚完成,在陆陆续续和观众们见面,还有的电影……或者在他的计划中,或者在他的激情里,或者在他生命的某一个角落等待着,但却永远没有机会出现了。

    一次吃饭时,我给涂们先生东拉西扯地讲了一些自己想要去创作的主题,他极为认真地听着我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并指出了我的问题——“要多写你自己的事情,小的事情,比如你的恋爱,你的家人,那些你印象最深刻的事情。那才是属于你的。”他是对的,我之所以从来不写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正是源于我对于周遭生活的迟钝和懒惰,实际上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写作者,相比落笔成文的辛苦,我更享受在脑中妄想的过程,以及谈天说地的快乐。这也注定了我的写作难以触动他人。我一直知道自己的顽疾,却并不很喜欢承认,想不到涂们导演如此准确地概括出来……我还在进行着自我批评的时候,他又问:“赵丹有一本书名叫《地狱之门》,那是他对于表演艺术的概括,所有创作者,不管演员、导演、编剧……都要面对那一扇“地狱之门”,你,真的确定要跨过去吗?”他紧盯着我,表情异常严肃。我当时愣了一阵才黏糊糊地告诉他,地狱之门未尝不可以一跨。说大话表决心很容易,但我认为我瞒不了任何人。说实话,就算说出未尝不可以的那一瞬间,我也没有十足的底气。他沉默一秒,点点头,我们碰杯。

    可是到现在,我也没有跨过那扇门。

    《极恶不赦》的后期工作期间,在海拉尔举行了一次小小的试片会,在鄂温克自治旗那座外观充满苏式风格的美丽的电影院也放映过,他总是要带着自己的电影回馈给草原上的人们。放映后,涂们导演请大家畅所欲言谈自己的观感。我在一些段落感觉到电影音乐节奏和画面配合的问题,正想着要不要讲,就看到他正对我笑笑,我好像也得到了首肯,就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汇总了各方意见之后,银发的他微微点着头,在思索,似乎露出了一点不易被人发觉的疲惫。当一位极富经验的旅行者决定开始踏上下一次未知的路途前,他会回想自己曾经走过的路,估计未来要到达的目标,思索自己应该要做的各种准备,预备承受路途中的一切辛苦,欣赏旅程给予他的一切美好,我当时在涂们先生脸上所见到的,就是那样的表情。这种建立在明智之上的疲惫也许就是评论者和实践者之间的差别吧。试映会结束后,我们互相告别,汽车消失在夜色里,灯光很快被黑暗笼罩,北国的空气依然寒冷,那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几乎过了快一年,涂们先生演出的《叫我郑先生》上映了,我因为被判密接,禁足了几天,没能第一时间去看首映,出来以后直奔王府井。百业凋敝,那一场只有三两个观众。看郑先生吃饭、吃药、钓鱼、旅行,寻找着回忆也寻找着自己,默默展示着他有点狡猾的智慧和历尽千帆的温情。电影的迷人也许就在于它终将成为一种共有的记忆传于后世。在银幕上看到一个已经故去的人,他曾经鲜活生动地在你面前,你会突然感觉他的存在很亲切,又很遥远。

  3. 首先豆瓣的评分是比较有意思,短评都是低分,影评的却又是高分,属于两级分化。因为属于一个小众的片子,所以评分的人少,最后也就没有豆瓣分了。

    对于自己而言,我觉得是一部比较真诚的作品,属于3.5—4颗星。一是主题鲜明,作为大清灭亡诏书到来之际,驿夫们对于运送武青山的遗骸和一百两抚恤金产生的分歧,一方以银狐等人为代表坚守职责为公义,一方以驼子等人为代表监守自盗谋私利。作为一个旁观者而言,我们当然会站在了银狐一边,可是如果作为一个局内人设身处地考虑一下,很有可能又到了坨子一边。所以双方的冲突性所带来的电影结局表明了电影的主体。二是悬念重生,在故事的推进过程中,通过插倒叙的形式,交代了整个故事情节发生的原因以及任务之间的关系。也正是在

    回放过往的景象中,不断撕开了日常景象中的伪装,露出了真实的一面,这份真实更深刻体现出了乱世之中尔虞我诈和心狠手辣。当然也正是由此增强故事精彩性,正如许多的悬疑小说一般。三是逻辑合理且演员基本在线,这点是一部电影的基本素质要求,本片也是达到了这条线。故事情节按照逻辑在向前推进,同时每个人的行为逻辑也基本做好了铺垫,行为动机不会显得突兀。诸如银狐的坚守公义很大程度上源于儿子的牺牲;灵芝的那一箭射中的是银狐;以及最后领抚恤金的小孩等等。所以在这些细节处理上也是十分到位的。四是通过小人物反映了时代洪流的历史巨变。许多依附于大清的机构和人物在逐步退出历史舞台,或许步履艰难。一些人诸如灵芝等则走向“南方”拥抱新的历史形势,在这波澜壮阔的历史分水岭时刻,所有的人其实都为历史所裹挟着,向着前方而奔流。

  4. 我很庆幸,在这样一个夜晚,看到了这样一部电影。朴素的讲述着人生的正邪之别,善恶之分。

    时代的剧烈动荡里,谁人能够幸免?短短的一生里,我们应该看重什么?我们应该选择什么?

    满清末造,社会剧烈动荡。旧的社会制度瓦解,规则湮灭,价值观崩坏。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也是恶魔出世、奸佞横行的时代。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人为什么活着,才显得至关重要。金钱、名誉、权力,在无秩序的社会中都成为拷问人性的试金石。

    真情是真实的!活下去的本能更赤裸而炽烈!于是恩、信、善、仁、义那些品格和坚守就显得弥足珍贵。舍生取义,说起来容易,几人能做到?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说的就是这样的坚守。

    风云激荡,方显英雄本色。世事无常,才知义不容辞。英雄不多,更多的只是凡人。平凡人的坚守才是这个民族和国家的底色。善恶一念间,人生有真性。

    虽然影片的拍摄手法,叙事逻辑都极其质朴。制作远称不上精良。但是这样的题材和纯粹的表达何尝不是一种坚守?在当今的时代浪潮下何尝不更显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