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 A Paris Education / 高等教育(港)
导演: 让-保罗·希维拉克
编剧: 让-保罗·希维拉克
主演: Andranic Manet Gonzague Van Bervesseles 柯朗坦·菲拉 珍娜·蒂亚姆 索菲·费尔贝克 Nicolas Bouchaud 戴安·罗赛尔 Charlotte Van Bervesseles Valentine Catzeflis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上映日期: 2018-02-18(德國) 2018-04-04(法国)
片长: 136分钟 IMDb: tt6593240 豆瓣评分:6.7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传统学院派风格,对白里渗透着浓浓的哲学思辨色彩。新浪潮的痕迹明显,黑白影像的质感最先让人想到菲利普•加瑞尔的作品,而关于知识分子的题材在我脑海里又浮现出阿萨亚斯或德普勒尚作品的情节。不过这部出自老导演之手的作品丝毫没有晦涩的影像实验,也没有高超繁复的场面调度,只有简单质朴的拍摄手法,呈现给观众一群年轻人在巴黎追寻电影梦的青春成长故事。 镜头下的年轻人无拘无束,自由谈论文学艺术、社会政治、爱情里的忠诚与背叛,梦想对他们来说胜于一切。一个个鲜活生动的人物角色令人印象深刻:从外省来巴黎深造的主人公,自命不凡爱走极端的天才同学,死心塌地慷慨相助的同性伙伴,还有令人过目难忘的几个女室友,给这个充满自传意味的故事留下不少文学气息与浪漫色彩。终究,主人公的梦想败给了现实,另一位理想主义者的黯然逝去也给故事增添一丝哀愁。然而,这就是艺术创作者的荆棘之路,而不是普罗大众想象般的光鲜亮丽世界。在趋之若鹜的艺术之都巴黎,年轻人未必能成就梦想,却绝对有机会上好人生里重要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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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影迷来说,费里尼、安东尼奥尼、罗西里尼、维斯康蒂、帕索里尼、赛尔乔·莱昂内的名字可谓是如雷贯尔,毕竟是各个院校电影系入学考试的常考内容和艺术电影放映的常客。但是,如果提起马可·费雷里、卡尔梅洛·贝内、迪诺·里西、赛尔乔·科尔布奇这几位导演,可能就要翻开厚厚的电影史大部头,去寻找他们出现的页码。在电影系的课堂上,这些名字却可能成为热烈讨论的焦点。各位大师的信徒在课上开展唇枪舌战,为自己的观影品味、钟爱类型和电影信仰辩护。
《巴黎必修课》中这样的场景大概会引发电影系学生的共鸣,或迎合了文艺青年们对电影学院的想象。电影的法语原名《Mes provinciales》亦可译为《外乡人》,通过电影系学生这个切口描绘着一部分离开家庭摇篮与故乡小城,前往大城市追求浪漫生活与梦想的青年人的群体肖像。这些年轻人并不严格遵循学校的体制与法则,只忠于自己的理想、信念与智慧,这种敏感和傲慢的情绪则容易让其滑入脆弱、痛苦、自我怀疑的悲剧边缘。
导演让·保罗·希维拉克出生于1964年,与布鲁诺·杜蒙、莱奥·卡拉克斯、阿诺·戴普勒尚同为诞生于新浪潮一代的电影创作者。希维拉克最初在里昂大学学习哲学,从法国最高电影学府之一的La Femis毕业后,任教于巴黎第八大学电影系并持续进行电影创作。作为当代法国影坛的“老炮儿”,希维拉克对电影学府学子的生活方式与艺术理想有着清晰的洞察,而他自己的作品也继承着从法国新浪潮时期一直延续的迷影精神。在他为arte电视台的《blow up》栏目拍摄的系列电视短片中,对电影的讨论被赋予在日常生活中,通过对话传达出鲜明的迷影精神和趣味。如《与爱丽丝的一小时》中,索邦大学里两个刚认识的男女同学聊起了彼此的哲学观念和电影品味。女生的电影趣味明显更加专业也更私人化,对米洛斯·福尔曼的《金发女郎的爱情》等作品青睐有加,而对男生所喜欢的更为大众的昆汀、库布里克不无微词。《艾琳娜的蓝调之日》则将不同机位拍摄下来的同一场对话剪接在一起,这场对话是关于三位学生聚在一起交流自己对阿兰·克拉克及格斯·范·桑特两个不同版本《大象》的看法。通过不同的机位和观看角度介入时,观众接受的是完全不同的信息与情绪。无论在形式还是内容上,《艾琳娜的蓝调之日》都是对格斯·范·桑特的一次有趣的戏仿与致敬。
可以说,这一系列短片的对话编写与创作练习为《巴黎必修课》积累了经验,导演关注的几个重要主题如“外乡人”、“艺术”、“文学”、“哲学”等也在《巴黎必修课》中延续了下来。《巴黎必修课》讲述了从里昂来到巴黎学电影的艾蒂安的故事。他寓居在租借的房子,与同学马蒂亚斯、让·诺艾意趣相投,常常相聚一起观看、谈论电影,并一起研讨自己的作品。马蒂亚斯和让·诺艾分别来自波尔多与克莱蒙,与艾蒂安一样都是有志于电影梦想的异乡客,相同的出身和理想使他们紧密地联系着。在巴黎结识了新的女性朋友后,艾蒂安与留在家乡的女友分手,一边在电视台兼职一边继续学业。
艾蒂安对庸俗的电影嗤之以鼻,以最大的热情投入在电影学习与创作,却受困于自身的平庸与脆弱,总是拍不出满意的作品,陷入了毁掉作品、逃避拍摄、不被认可、自我否定的循环。作为艾蒂安榜样与信仰的马蒂亚斯则有着更加自负的性格,行为也更极端。在马蒂亚斯扑朔迷离的自杀后,艾蒂安仿佛从虚幻中清醒过来。他与此前没什么好感的外省姑娘成为了恋人,为留在巴黎接受了电视台的庸常工作,走入了与理想错过的人生命运。
《巴黎必修课》重现了法国新浪潮的特质与风格,影片闪耀着迷影精神与纯粹理想,真诚与省思地观察着当代人文专业学生的日常生活。艾蒂安身上似乎带着法国现实主义小说中拉斯蒂涅(巴尔扎克《高老头》)、于连(司汤达《红与黑》)、爱玛(福楼拜《包法利夫人》)等人物的影子,但影片意图却不在于重新讲述“无法逃离平庸命运”的故事,而是细致地展现出缠绕在艾蒂安身上的复杂矛盾。
热情与创作
在电影教育被人文学科收编入象牙塔的高墙后,资源的集中与专业性的强化使得电影院校成为电影学习与创作的便捷途径。导演希维拉克在访谈中说道:“很少有一部电影是关于读电影的学生的,我发现一部电影的制作并非完全像《日以作夜》(特吕弗,1973 )中呈现的那样,学生作品制作的过程反而更接近创作的心理状态。”而他也在艾蒂安这一形象中融入了自己的私人经历,一定意义上电影可看做导演的自传性作品。片中艾蒂安从里昂来到巴黎学习电影,最后申请La Femis的研究生学位失败(希维拉克本人申请成功并获得了学位,关于La Femis的面试过程,克莱尔·西蒙执导的纪录片《入学考试》进行了客观呈现)。艾蒂安初次与瓦伦蒂娜独处时,聊到了哲学家帕斯卡的《致外省人信札》(Les Provinciales),这部作品曾是导演希维拉克研习哲学时的研究内容,本片片名《Mes Provinciales》也以此得来。法国新浪潮时期的戈达尔、特吕弗等人喜欢在电影中指涉与致敬先前的电影:如《筋疲力尽》中主人公米歇尔总是幻想自己是亨弗莱·鲍嘉那样的硬汉,《四百击》中则出现了巴尔扎克的肖像与《不良少女莫妮卡》的海报。本片中的三位男性角色同样是不折不扣的迷影青年,他们聚在一起观看苏联电影解冻时期的青春片《那年我二十岁》(马林·胡茨耶夫执导,1965),会因为对鲍里斯·巴尔涅特(曾执导《浮于碧海》、《边缘》)的共同爱好而互交朋友,与老师探讨成濑巳喜男与契诃夫的相似风格,打印萨蒂亚吉特·雷伊的照片自我鼓励。但这种经验和学识并没有为他们的创作带来启发,反而让人产生自命不凡的感觉。导演用马蒂亚斯的台词,对所有的影迷做了一次深刻的提醒:看电影会让人产生一种感觉,那便是世界只是为我存在一样。
同班同学威廉是马蒂亚斯和艾蒂安的对立面,他偏好充斥着暴力、血浆的铅黄电影(Giallo)与b级片,习惯在自己的电影中展现本质的欲望和直观的视觉效果,这样的电影更容易取得商业上的成功,威廉的导演生涯也比艾蒂安更为顺利。
当然,电影并非只是无奈地表达艺术电影无法取得庸俗观众的理解与欣赏,也在对知识分子的困境进行反思与批评。马蒂亚斯像青年时的特吕弗一样蔑视法国电影矫揉造作、唯票房至上的弊病,认为导演应该在电影中表达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和最诚实的观念。他是个优秀的批评家,对自己的品味极度自信,拥有艾蒂安这样的虔诚信徒,却并未将自己的理论赋予实践。艾蒂安的室友安娜贝拉对马蒂亚斯的批评可谓一针见血:你做着有关生活的演讲,却只生活在电影之中,这一点也不切实际。在影片第四部分,马蒂亚斯和艾蒂安在塞纳河边一边漫步一遍聊布勒东、奈瓦尔,但马蒂亚斯兴起之余没有看清楚路面便摔了跟头,仿佛在印证着安娜贝拉的那段批评。
爱憎分明的马蒂亚斯深深影响了艾蒂安的生活与创作。艾蒂安的短片作品在剪辑制作的过程中得到了女友和让·诺艾的建议与鼓励,但他却只将马蒂亚斯的话奉为真理。在马蒂亚斯批评了他的短片后,他便将短片删掉,将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在之后的剧本创作中,他也唯马蒂亚斯的意见为参考,甚至不惜和让·诺艾反目。
马蒂亚斯可被视为导演(或艾蒂安)电影理想的化身。艾蒂安所代表的艺术青年的“本我”一直在让·诺艾代表的“自我”和马蒂亚斯代表的“超我”之间反复摇摆。《魂断威尼斯》的配乐——马勒第五交响曲第四乐章在《巴黎必修课》中三次响起,前两次是艾蒂安和让·诺艾在钢琴上弹奏的有源音乐,最后一次则是在马蒂亚斯死后,艾蒂安在家里拿出马蒂亚斯送给自己的两本书时响起的背景音乐。这一三重指涉饶有趣味:艾蒂安对马蒂亚斯的追寻可以类比于《魂断威尼斯》中艾森巴赫对纯粹美的追求,他也感受到了阿尔玛带给古斯塔夫·马勒、塔奇奥带给艾森巴赫,又或是伯恩·安德森带给维斯康蒂的那般迷狂与痛苦。
班里另一位女同学海洛薇兹则证明了坚持和执行力对创作者的重要性:即便是拍一部没有剧本的电影给她带来不曾体验的困难,她也会从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中寻找经验,并不断修正自己的创作观念。同时,海洛薇兹也比马蒂亚斯更谦虚,她主动担任艾蒂安的副手去丰富自己在剧组的实践,对于她来说,自己的信念总是比别人的评价更为重要,而女性特有的坚韧与耐力则有助她坚持到成功的一刻。电影中的其他几位女性形象,无论是艾蒂安的前任女友露西、室友安娜贝拉还是同事芭芭拉,都是这样务实而努力的性格,与影片中的男性形成了直观的对照,或许表明了创作者潜在的女性主义立场。
爱情与生活
艾蒂安的爱情叙事线丰富了影片的生活质感,几位不同性格的女性也具有典型性。法国文学不乏描写一男多女爱情纠葛的作品,如杰拉德·奈瓦尔的《西尔维娅》、乔治·巴塔耶的《天空之蓝》等等,这些小说也启发了本片的人物塑造。艾蒂安的初任女友露西一直在故乡工作与生活,虽然文化水平不如艾蒂安,但她全心爱着并始终鼓励他。她与艾蒂安分手,一方面因为艾蒂安的出轨与背叛,更重要的是她清楚地认识到艾蒂安对于电影的热爱和精力投入比对自己的更多,如同高更对绘画的追求一样。
“火的女儿”章节讲述了安娜贝拉与艾蒂安的相遇,她是个与巴塔耶《天空之蓝》的拉扎尔相似的角色。希维拉克曾谈到,影片的四个章节标题(一座小波西米亚城堡、启明、火的女儿、阴郁的黑太阳)均取自奈瓦尔的作品名。值得一提的是,雅克·里维特的四部平行故事系列(《诺娃》、《决斗》、《旋转木马》、《幻爱钟情》)最初也是受《火的女儿》的启发并以此命名,后来才改名为Scènes de la vie parallèle。
安娜贝拉在影片中呈现为艾蒂安的一种欲望对象,她有着坚定的信念和持续的内驱力。在一场行动主义与理想主义的争论中,安娜贝尔与马蒂亚斯剑拔弩张地质疑对方的观点,引发着观众对电影创作本质的思考——究竟是拍电影还是投身社会运动更能改变这个世界?
安娜贝拉是一团照亮艾蒂安阴郁生活的火焰,但她却并不接受艾蒂安的谄媚,反而无情的揭发了他的虚伪和假意,直到离去也并未读他的剧本。安娜贝拉和马蒂亚斯虽然立场不同,但却都是意志的强者,与之相比,常常自我怀疑的艾蒂安则显得孱弱了许多。芭芭拉的角色,则像是同样来自外省的慰藉,一个在巴黎生活的露西。他们的结合始于芭芭拉的追求,而感情能维持多久则取决于艾蒂安能否学会真诚地对待爱情。
影片中的男性友谊实际上也伴随着暧昧的情绪,从影片对于《魂断威尼斯》与《那年我二十岁》的引用便可窥得一二。我们无法界定艾蒂安对于马蒂亚斯的情感究竟是一种慕强的粉丝心理,还是带有欲望投射的bromance,又或许是因为马蒂亚斯与安娜贝拉那种相似的精神强度——纯粹的理想主义。艾蒂安对马蒂亚斯的迷恋,使他忽视了来自让·诺艾同样的关心和同性之爱,最终失去了这位知心好友。无论是对待生活、电影理想还是傍身的亲密关系,艾蒂安身上始终缺乏一种真诚。这应当是他在学习拍电影之前,首先需要学习的功课。
故乡与大都会
一次交流中,艾蒂安的老师保罗·罗西对他说道:“你的事业会从这里起步,你会拍出好的电影,然后你就再也不会想去别的地方生活了。”对于这些学习电影的外省人来说,巴黎就是那个可以满足所有愿望的梦想之城。在巴黎第八大学或者La Femis的电影系,大概有80%的学生来自巴黎以外的不同地区。他们来到巴黎,渴望进入名校,扬名立万。巴黎的城市发展本身历史悠久,而它的文化意义也被无数艺术作品建构出来。从《沉睡的巴黎》(1925)到《巴黎,我爱你》(2006),影像同样增添着着城市的魅力。电影中一些漫步巴黎街头的段落也表现了导演对这座城市的自豪与热爱:艾蒂安与露西散步时路过罗伯特·布列松在圣保罗—圣路易斯岛的寓所;艾蒂安和马蒂亚斯聚会后来到了杰拉德·奈瓦尔自杀的朗泰尔讷城。这些他们热爱的艺术家生活过的地方,仿佛自然环绕着艺术的灵韵,许诺着光明的未来。
影片中来到巴黎的外省人可以分为两种:第一类人努力在城市寻找位置,他们积极地讨论并介入政治、艺术和文学,提升自己的阅历,保持对取得事业成功的渴望;第二类则在故乡忍受了长久的精神孤独之后,在巴黎亦并未获得认可与欣赏,进而灰心丧气、备受打击。电影中引用了奈瓦尔的话:“我们生活在一个奇怪的时代,这是个行动、犹豫与闲散并存的时代,闪耀的乌托邦哲学和宗教理想主义,一种微弱的激情与革命的本能混合在一起, 对过往纠纷和不确定的希望感到焦躁。”这段话可谓是对于电影中学生们的生活状态最为贴切的描摹。
片头和片尾的两个段落几乎是艾蒂安这趟旅程的缩影,艾蒂安在片头作为镜头对准的主角,在片尾却消失在镜头之外。电影伊始,艾蒂安背着行囊走出车站,仰视着巴黎的城市景观。一个上摇镜头预示着艾蒂安的生活是在上升的,但随后镜头掠过地图、地铁标志和高楼大厦,这样一组符号所表征的大都会又映衬着艾蒂安渺小的个体。而在电影的结尾,镜头缓慢地推出窗外,这里的景象不再是片头的高楼大厦,而是和家乡小镇没有太大区别的、巴黎郊区的低矮楼房与工业区。艾蒂安最终留在了巴黎,但这个巴黎却与他梦想中的相去甚远。或许他又在马蒂亚斯送给自己的那本帕索里尼写作的《路德信札》里,重拾了对生活的信心:“别管这些,我相信你要做的,仅仅是继续做自己。这就意味着继续默默无闻,别再去想那些伟大的成功。继续无畏、倔强,永远执拗,去要求、下决心,将你自己与所有不同的事物看做一致,去诽谤和辱骂。”
影片的对话场景中不乏一些伍迪·艾伦式的揶揄,表现了外省人对巴黎本地人的心理印象。安娜贝尔吐槽马蒂亚斯时说道,“这么自大的人,一定是巴黎的吧”。对于芭芭拉说“我骨子里还是个乡下姑娘”,艾蒂安回应道:“只有巴黎人才说乡下这个词。”巴黎人的轻蔑给这些外乡人带来了并不愉快的感受,但这样的阶级差异却无法被从根本上扭转,艾蒂安们所能做的只有一种选择:想方设法留在巴黎,成为巴黎人。
马蒂亚斯死去了,但巴黎的咖啡馆仍坐着畅谈波德莱尔与兰波的青年。大都会夜以继日地闪烁着旖旎的霓虹色光,招徕天真的少年,送别失意的游子。一代又一代年轻人从故乡的站台(贾樟柯)出发,来到城市中寻找乌托邦的彼岸(蒋樾)。只是电影之神向来不会平等地垂青每一个心怀电影志向的年轻人,登堂入室、名满天下可能并非是你我的命运。但无论这趟旅程是否如意,总不会因为未曾出发后悔。影片最后,艾蒂安仍未放弃创作,或许在退回平庸之前,只有实践下去才是缓慢接近理想的方式,正如里尔克的忠告——有何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
怎么寫呢。不寫,有話憋住;寫,從哪兒,眼該放到某處,都是阻攔這支筆的囿障。
這是在兩天里才看完的一個電影。前一天,不能忍受,慢速、情吞,高光灼痛的人物說話。第二天,醇厚、墜落的緩逝,仍由人物或行或道表現出。身處從業洪流前,他不只一次去聽馬勒5號交響。是這個原因么。讓人沉落,心的急劇墜落,面對眼前——靜水深潭的旋渦。也許我們非得接受,每個人投身人生前的倒行直走,彎彎繞 。但是參予者都是不斷甘于忘記,他不,倉庫般一點點堆積,一展展撩開,回憶,去停留。某些閃亮,那種人間不贊美的品質,早該記住的東西,只能靠他這種人,才可晾解,和人生握一把手。
從這點看, 仍需要這類人。看似多余空白,拜賜電影,人性回歸。
艾迪昂那段咖啡館的事。我想說什么可能很大程度上是錯誤。想表達的反是后邊,在那幾行字的里首。所以這會兒,自那段發布后一直像嵌了鐫子,別著。他是說了,寧肯獨自,坐在桌椅,看人群,喝咖啡。但他說的時間,是和對桌女人,一同渡過。這個后者,是幾次同他爭論現實,不能改變、視線不離開他,與他連同他和她共同在坐的朋友一道,探討詭譎現實,在這世道沖出也可能的血路,這樣抗爭的女人,她這就要告別。是在這種況味下,他然后說這么句,像沒聽進去這最后她說了的相同的話。然后他看她,她沒有氣要生,凝神他,深深看進,他看她,她正看他,像好書樣好,像深山般,他架合著大身子,在酒桌上。
他這時也其實不想表達他孤傲,他說這話根本沒這意思。是隱微。但在電影我沒看見有第二次他這樣做的時候。他待過一回,在淡黑雅座間,他向左聽,倆個男人在說半點后的賽馬。他朝右看,母親給呆看畫冊小兒講后來可能的人生。他笑了,這是僅有一次表現他喜歡的物事。這能說明他是真的喜歡么?他有一次給人看到的他的立志,可以說開他終生的行為依據么。
但他遠不是個說明派。他面相認真,表情深邃,但也可能藏著些根本不能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