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的《中国好声音》里,我与我的家人、朋友最爱陈乐基的《月半小夜曲》,歌唱得动人,念旧情,又添新味道。为了环保起见,再拿吕方的老情歌说事儿,我亦觉得“情歌总是老的好”。其实,在被时光碾压的记忆里,似钻石的,它的光芒不会消逝,有形有硬度的一定会越老越显棱角,也就越有价值。 既然要为“解题”有意翻旧片,用心体验一下重温的温度,扒拉开欧美日韩里的各种经典、神作、公鸡里的战斗机,无意中看到了《八道楼子》,随之有情绪翻涌上来,港片里那份久违的感动虽在遥远了的过去的影像里,但只要静心眺望,似乎又触手可及了。 特别要提时光好友“贝科宏”,我是十分认同他对香港制造的审美与品位的,或许是地域文化及粤语语言上的关系,他的深度了解我并未达到,但与他有各种认识上的共鸣,又是让我在这一趟怀旧步履里倍感舒畅愉快的。 跳过《八道楼子》,为贴合命题,我选了自己真心中意的电影《半斤八两》。许氏四兄弟最精彩的一次合作。粗略算起来,这电影我看过五六次了,第一次是在上小学,前些年和不同的朋友又看过几次,这一次为重温再看,每次看都有一番不知如何表达的赞叹,不变的是戳中笑点的冷幽默,那种跨越时代界限,包罗各种讽刺揶揄的嬉笑怒骂,也成为可以反复提炼出营养成分的保健品。令人陷入沉思的是,一江之隔,那里的文明与发展之痛,竟走过了半个世纪的时光之河,才在彼岸露出似曾相识的模样,而这模样却也是哈哈镜里的怪诞相。 用现如今简单粗暴的思维模式来看,《半斤八两》的故事相当程式化,香港喜剧的典型构造一览无遗。事实上,我这样定论显然是本末倒置的,出品于1976年,它就是母本之一了。由此看过去,后来的喜剧不断强化类型特质,形成香港喜剧模式,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无限风光,它始终淹没不了最初的色调,这就是《半斤八两》这类“始祖”的霸气。 说来,电影讲述的故事很简单,但内容丰富复杂,时代背景亦饱含深意。万能侦探社承接各种业务,替人捉奸,帮新兴的超级市场捉贼,在戏院影院做临时CID或临时拆弹专家解除恐怖威胁。尖酸刻薄又吝啬的社长许冠文,手下共有两个伙计,作为副手的许冠英憨厚迟缓但识时务有自己的生存法则,赵雅芝是个表里如一心地善良的前台文员。许冠文的小聪明与丰富的实战经验,让3个人的公司还能宽松度日,甚至要贴出招聘启事扩充公司规模。 就在这时,厌倦了汽水厂流水线工作的许冠杰辞职,慕名来应聘。经过一系列偶发的闹剧,许冠杰的身手被认可,成为许冠文的得力助手。许冠杰的工作有了着落,但引出了“打工仔的心声”,老板是贪心不足的吸血鬼。现实是,尊严总要给生存的压力让路,忍气吞声地干活赚钱。之后,侦探社在处理业务的过程中,与计划打劫电影院的坚叔团伙狭路相逢,许冠杰凭实力扭转了打工仔的人生,另立门户,还与昔日老板许冠文成为合作伙伴,总之是皆大欢喜。 以改变万能侦探社老板苛刻待人的方式为切入点,拉出了良民单打独斗劫匪帮的主线,结果自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好市民”奖章顺利到手,满满的正能量。然而所谓主线,其实是幌子。所有的精彩都在戏剧化处理的纪实性素材上,用充满智慧的黑色幽默展现了反讽的意图,斗恶只是一部分,是演绎的故事。当时的社会形态,社会风气,港人的生活方式,移民后代的身份认同感,草根的热血情怀,发展浪潮里的创业与谋生等等,这些才是电影的重点。鬼马喜剧或许只是许氏兄弟表现深刻的最拿手的方式,但许冠文思想里夜校老师“为人师表”的严肃东西始终主导着他的电影,不同于黄百鸣、王晶等搞怪大咖。 以下列举几项《半斤八两》的特别之处。 1:黑色幽默 除非有特别的情境与语境,不是所有夸张的肢体语言,都可以是勃斯特基顿、卓别林、憨豆或金凯瑞,所以对于那些自诩“喜剧”,被急功近利驱使,东施效颦式的恶搞,表演的成分越明显,它的幽默效果越低级。 而对于有功底的喜剧编导而言,他一个精彩的笑料,是动作与语言必珠联璧合的结果,而完满地完成这个动作,它的意义则是让人思考,让嘻哈大笑的心一下子沉下去,掉进社会这个黑洞里。《半斤八两》里貌似无厘头太荒唐的桥段数不胜数,但没有一处是单一的耍宝秀白痴,这大概是让人百看不厌的缘由。对我而言是这样的,对于生活在天朝的我,感受就是这样的,是奇妙的残酷的一击。比如在万能侦探社的卫生间引爆炸弹,有前面讨论拆弹的梗做铺垫,笑话就显得有文化了。 戏演得有分寸,把现实照进去,恐怕也不次于鬼斧神工的技艺了。看许冠文的脸,也能找到冷面笑匠的看家本领,从讲台转入舞台,他的命。演什么像什么,那是老天爷给的吃饭的本钱,会演,那又是老天多给了“学习能力”,孺子可教,迟早成才。说回到这部剧的喜剧效果上,所有的笑点呈现出来,关键是有一个相当统一的风格“讽刺效果”,让人笑得并不那么轻松。不管打谁的脸,笑一下,打一下,就对了。问题是,他们竟然有权利用艺术用语言打虚伪与谎言的脸,那这种“打”自然是诚实的,率真的,看着也是特别过瘾的。 其中一句台词:许冠杰:“我总觉得这个世界欠我什么.”许冠文:“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连尿片都没带一条,这个世界欠你什么?”好像说的是那么回事儿一样。不过,一定会有人说,许冠杰思考的是更高一级的问题,许冠文偷换概念给出的则是转嫁给个体的、帮助政府摆脱责任的答案,这说得也没错,不是吗!或许,你还有其他的想法。。。。。。 再贴上一段超级经典的片段,提供开放式想象空间,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人性啊人性,可发挥到各行各业,甚至以此定义国之气质。 2:大腕 邹文怀制片,吴宇森策划,洪金宝武指。 许氏四兄弟,排名文武英雄后改为文武英“杰”,天生我材必有用。冷面笑匠许冠文自编自导自演。许冠杰负责演歌、舞戏、秀靓。许冠武只露一次脸,绝对的幕后英雄。许冠英也不辱一代笑匠之名,一个微不足道、性格模糊的角色,他竟也能演绎出那个人物的无足轻重又不失存在感。多说一句许冠杰,与李小龙是莫逆之交,不同代但宠爱张国荣并与之惺惺相惜,对我来说,他的音乐,他的戏,他的爱情婚姻,他的友情,他的人生,都是充满魅力的。 赵雅芝,在港剧《楚留香》《上海滩》大红大紫之前,她在《半斤八两》里饰演了女一号——侦探社的前台文员。毫无疑问,《半斤八两》的爆红,也帮助赵雅芝提升了知名度。剧中的戏份虽然都集中在接近尾声的部分,但她那时清纯可人的胶原蛋白美颜,真是镜头里的福利,直接扫去许冠文“阴阳胡子”留在脑海里的阴霾。 石坚与吴耀汉,两张脸上都写着喜剧二字。戏里一个演贼,另一个演警,角色的性格定位都是二把刀,坏,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警察,也是一贯地扮演收尸的角色;总之乌里巴涂地较量一番,完成烘托作用即可。另外,吴耀汉还有一段香艳的感情戏,警察真是不好当,一边要鞠躬尽瘁保护好全港市民,一边还要特别照顾富豪的小妾,辛苦得很。 朱牧饰演道貌岸然的嫖客,是个有钱人,解决了温饱,开始探索精神世界里的花样。他正气凌然风流倜傥的外表很适合这样的反转角色。曾楚霖,这位有点骨瘦如柴的祥叔,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跑龙套混个脸熟绝对不会是他的追求,三分钟的戏要出来大腕的气场,这老爷子有。 3:纪实 电影开始,破晓前,睡城里的高楼空巷在仰拍的镜头里尽显“亚洲四小龙“的高大上气派,随后,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上工街景,在纪实的镜头内成了一幅接地气的生活画卷,仿佛甩着朝露与热汗,在屏幕前摊开来。“我们这群打工仔,一生一世为钱币做奴隶……”许冠杰唱出《半斤八两》里的现实心声,为喜剧非庸常的深度盖棺定论。 而那时期正是逃港风潮的第二波,有资料显示50年代至70年代,两次逃港潮中有约60万逃港者从内地越过戒备森严的边界进入香港。有政治、经济等等各方面原因,去往自由世界是动力,具体不能深入了。就捡最简单的来说,其中深港经济反差巨大,饿着肚子的内地人偷渡至港做苦力赚钱,为了活着,这是一条缘由。这种“迁移”刺激着香港的经济,而不堪重负的激增人口,又给港人的生活带去凶猛的冲击。自50年代末香港便承受着经济衰退的压力,这也使得整个香港的繁华世界笼罩着躁动、疲乏、不安的阴影。 这就是电影《半斤八两》的时代背景、社会背景。人物背景则主要聚焦了不劳而获的抢劫问题及婚姻家庭,顺便引出妻、妾、小姐社会角色的变化。呈现的人物,也要尽量掘自现实,如土豪身份的包工头,与时俱进的私家侦探。等等 4:发达、时尚、进步 1976年,这一年在天朝是个有故事有身份的一年。但就数字的概念来说,并不太明显,直观的感受还得说倒回去40年,那样,大概要哑然了,日子过去快半个世纪了。与世界接了轨的香港让人大开眼界。别说新兴的超市,迷人眼的霓虹灯,开放式办公室,汲取精神食粮的戏院影院,情趣创意旅馆,就连饭店后厨里的锅碗瓢盆都透着居高临下的高大上。那些东西移植到当今,显然也豪无违和感。 我这样比较,是想说,互联网的出现,使得落后的民族与地区尝到了社会进步的甜果。现在貌似世界大同了,你有的我也有。自以为与那些提前进入“现代文明”的地方站在了同一条水平线上,其实不然。“底蕴”“思想”这种东西是靠时间慢慢熬成精华的生活哲学,四五十年或许才能缝制出一套文明的外衣,培植培养出进步的生活理念,并不断打磨思想模式里的粗糙与野蛮。而这样的四五十年不能省略,更不能一笔勾销。所以,拿素质说事儿,这是有道理的。当然,最主要的症结不在这儿,人的劣质是表现形式,培植劣的教育模式人文环境社会形态这才是。 另外,很自然地从服饰与装饰中了解流行文化,《半斤八两》的街巷里熙攘的人群,鱼贯而入到过街天桥的男男女女,洋装、旗袍、马褂、运动衫,五颜六色,样式各异,无拘无束的开放状态扑面而来。说的是寻常百姓,所以微喇牛仔裤、迷你裙、夏威夷开胸花衬衫、松糕鞋、针织毛衫、前进帽、棉质睡衣套服等等,他们生活的便装,在现代,完全是时尚杂志里对复古范儿的特别专稿。道具也在为时代代言。正室斗小三,跟踪、偷拍的业务兴起后,那时私家侦探的照相机就有了“暗度陈仓”的功能,看出来的,各种各样的生活是你的他的我的,自己真真是自己的主人。 李安所追求的,人需要站有站相坐有坐姿,虽然细分具体化了,那其实说的也是教养与文明。艺员训练班的作用可见不一般,有“专业”的意识便进入了较高的层次,要认识到那种意识是前提。踩着时髦的松糕鞋,进入镜头里的妙龄女郎,那身段妖娆之极,形体有模有样。在彼时香港的娱乐圈,那一定是明星自我管理的常态,这就是职业道德。不会被时代遗弃的好东西,它是一种时尚。关于《半斤八两》,我感受到的超前与时尚,主要还是精神方面的,许冠文用他的镜头摄录了很多自然生动的细节,但被特写突出后,就对未来有了借鉴与预告的作用。 5:被致敬 韦家辉的《鬼马狂想曲》是对《半斤八两》的致敬,这种毫不避讳的深情告白,当然是在肯定前辈之作。我自觉自己顶多算是个入门级影迷,但依然能在有限的观影量中找到太多似曾相识的桥段,对于后来的华语界喜剧电影,那些故事与笑点的灵感恐怕就是来自《半斤八两》的。 当然,《八斤八两》也有对经典老片的借鉴。超市里行窃的鸳鸯大盗,女的假扮孕妇,男的扮正经,顺手牵羊暴露后,虽然耍的是豹拳,玩的不是枪,那潇洒作案的样子还是有点《雌雄大盗》的精神的。许冠杰飙车,那辆甲壳虫,一路飙,一路脱,各种累赘的身外之物丢一路,变形金刚裸跑的时候大概就是那样了。 写到这里,最好的致敬应该是当年回报给许氏兄弟的劳动成果。低成本,高票房,成为当年的票房总冠军。 以下自留地,可以无视。 最近新养了个怪癖,不说题外话,自言自语的评论仿佛启动不了,也继续不下去。有些东西,比如感悟、评论,总觉得不该套公式,也不该绝对论。扯东扯西,扯出来的也都是依附于电影的载体,由灵感迸发出的衍生物。指责无章可循,挑剔不合口味,抱怨说是废话,那也都是别人感受出来的事,是别人的事,码字的人,他忠于内心真实的感受了,就该无愧。除此,在另一只眼看来,多荒唐的文字只要有码字人的灵与魂,是应该被尊重的,至少不能践踏。 故意放慢进入电影放映厅的脚步,要从专属于我个人的“重温”“怀旧”的通道走一走,需要酝酿情绪,还要稍稍冷却正在熊熊燃烧的某种激情,那种被唤醒的“情”似如被春风吹起,一发不可收拾的燎原火势。那情绝不单单属于我一个人,我想我若提到“港片”,十有八九能听到吹哨子敲饭缸的热烈呼应。 对港片的感受不一而足。摩拳擦掌是一种情结,沉默是金又是一种情结;邵氏的电影是一种印象,邵家的TVB也是一种印象;男儿当自强是一种态度,沧海一声笑又是一种态度。但不管如何表达,如何存在,它注入进观者血液里的是香江特有的“江湖情”,剑胆琴心,高义薄云,感知便血脉偾张,古装或现代,文戏或武戏,始终系着一根大于天大于地的“情”,而又因这湾渔港小村的特殊成长经历,无论发展至多辉煌多闪耀,它始终流露着一丝丝淡淡的哀愁,是一种悲情。 没错,在我童年时,香港的“多愁善感”已烙印在脑海里。那时会听到我父亲与叔叔们聊一种民族情怀,我听到“悲情”,他们提到很多国家很多民族,说他们性情、能歌善舞,不谙厚黑,属于无公害一族,但常常被伤害、漂泊与流浪是生命线,被迫似浮萍一样存在,所以他们的音乐、影像总会流露出一种悲情。 似懂非懂地理解了,然后似懂非懂地听大人讲李小龙讲黄元申,讲东亚病夫,讲梁小龙的爱德电饭煲,讲香港。我妈说,1982年我家有了第一台彩电,晚上家里便成了公共放映厅,而到我记事时,“港片”是一种令我们的生活发生变化的神奇的东西,就是我那时幼小心灵上的真实印记了。 懵懂的喜好之辨留给了“港剧”,那时看剧之后是有另一种热烈讨论的气氛的,我跟着姐姐学习发表意见,她不喜欢霍元甲一直被陷害一直被陷害的憨直,喜欢陈真的机敏聪慧,我便觉得那也是我的想法,我们对剧情人物的看法是一致的。入小学了,又懂了一些事。把倾注到港剧的情感分流到了港产电影及香港的音乐上。电影《半斤八两》就留在了我那时的童年记忆里,又被姐姐引领,她一直是我和弟弟认可崇拜的前卫斗士,我们一边听着Beyond(贴画里写着B安)的“真的爱你”,一边啧啧称奇,四个人戴耳钉留长发的超前造型。随后,全方位关注与香港有关的娱乐,收集粘贴画,签名照片,磁带,录像带,娱乐杂志(大嘴杂志),还从杂志里摘抄下心仪明星所有的娱乐公司地址,给是忠实的追星族,直到离开故乡到外地求学,那样的生活步调一直没有改变过。 所以,谈到港片,我自觉自己对它留有一份极真挚的情,与他人是微不足道的,与我,虽然也是以消逝的二八年华封缄。但要敲开记忆的门去忆一份特殊的“记挂”,是觉得千言万语说不尽的。而别人对港片的情是轻是重,是否牵绊着一段段经历与缕缕情丝,我想我都能理解。就拿我认识某某某来说,他生在英国长在英国,因为香港与英国的历史关系,他对港片也有一种情结。他把所有的溢美之辞都赠与七八十年代的港片,那些配上英语发音的港产电影伴随他长大,李小龙、张彻、傅声、狄龙、林正英等等他们是他的银幕英雄。 说到这儿,我是必须修改题目了,对不住想要单纯评述《半斤八两》的初衷。可是这实实在在的数字“1976”,又不得不让我偏宠“回忆”的感觉,其实还是意犹未尽的。总之,有心去做一件事,比如选一首歌曲做自己的婚礼进行曲,送一件礼物给旧友以示冰释前嫌的诚意,找一部最适合彼时心情的电影,或写一段要锁紧日记本里的废话,驱使行动的发动机一定是被浓重的情绪发动起来的。 那些真情流露过的情感,即便不是从雕花嵌石的妆奁里流淌出的,像拿破仑与约瑟芬的爱情信件那样沉甸耀眼地展示于世。它也只是留有遗憾在某种“名声”上,事实上,它的分量绝不低于任何千古绝唱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