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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体雕像 Taxidermia(2006)

简介:

    本片用风格化的手法展现了匈牙利三代人的怪诞故事。丑陋的士兵马洛戈瓦尼(Csaba Czene 饰)每日在长官的责骂中进行机械精确的繁琐工作,他那被压抑的生命只能通过炙烤自己身体和偷窥时自渎来缓解,某夜他将猪的尸体看做肥硕的女人,一夜癫狂之后被长官枪杀;大胃王比赛的选手巴拉托尼(Gergely Trócsányi 饰)承担在社会主义国家比赛中为国争光的重任,他呕出的比赛用食品却是国民平日所无福消受的美食;巴拉托尼与一名女子竞吃选手体格消瘦异常的儿子靠制作动物标本为生,儿子不堪照顾肥硕臃肿的父亲,致使巴拉托尼身亡,儿子回到家里,将父亲和自己做成了标本……

演员:



影评:

  1. 第一个时代是压抑时代,等级森严的独裁统治社会.处于底层的压抑就通过那个下等兵喷火生殖器来发泄,微弱的烛光,多用途的木板缝隙,都是整体压抑的表现,性欲在这里只是一个托词,第一段结尾生下的长尾巴的小孩是下等兵和那个胖妇人和死去的母猪共同的产物(底层起义的后果).代表者"猪"时代的来临.
    第二个时代是一个虚胖"猪"的时代,这里的吃饭都不是描写的食欲,吃是一种运动,一种"大跃进"式表演,一种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虚华竞赛,最后造成的是身体的(经济)跨掉.
    第三个时代是后遗症时代,解体后的社会主义国家一下子变成一个尴尬的没有姑娘关注的瘦子(经济畸型),每天面对一变成一堆肥肉推出历史舞台靠回忆过日子的父亲,在这样的情况下,把父亲和自己都做成供别人研究的标本是最好的办法.让历史来解说这一切.
  2. 《人体雕像》。有另一个名字:《追求不朽的人》。戛纳电影节最争议的电影,评论也如是:magnificent provided you can stomach it。看过电影后就会觉得这句评价实在恰如其分。一部看完一小时后仍想呕吐的电影,但却是一部相当深刻乃至精彩的电影。这样的评价应该足以显示出电影本身的张力了。
    Sperm,Saliva,Blood。电影讲述了三代人的故事,而前面的三个单词是三代人的主题。
    一个下等兵对性,不,也许是对欲望本身的渴望,让他一次次在荧屏中暴露penis,一次次可笑得可悲的自慰,一次次因为偷窥被军官甚至被公鸡惩罚,最终在与一头被宰杀的母猪做爱后被军官枪杀。黑色幽默,让sperm成为天空的星辰。导演用残酷甚至残忍的诗意同情并嘲笑了这个无法追逐欲望的人。人生短暂,所以让我们学猪叫。这就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么?这至少是他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欲望。当然,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他醒后看到的是黝黑的枪口。他的可悲在于他的欲望完全被他的身份抹杀。他没有其他追求,只是在军官陈辞其关于vagina的种种理论时意淫、偷窥。这就是最原始的需要和最原始的压抑罢。
    他的儿子么?没人知道。但他出生天然的猪尾巴暗示着命运同下等兵的死因甚至命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比下等兵辉煌,因为他是匈牙利人民共和国的运动员,在社会主义阵营的运动会上为祖国(而非他自己)的荣誉奋斗。他的项目同样被导演羞辱了:他是身形巨硕的赛吃运动员,任务是吃下恶心的食物,然后呕吐。的确是食欲的扭曲乃至妖化。为了祖国的荣誉,他吃,然后呕吐。直到他有了爱情。他的爱人和他有同样职业,甚至比他有更辉煌的成绩。他得到了她的爱,然后在婚礼上短暂的失去,最后又重新得到。为了一次莫名其妙的赛吃表演,他的爱人留下了孩子,毁掉了自己的生命和两人的未来。儿子的追求已经不再是欲望,而是接近神坛的爱情。然而他挚爱的事业非但没有为他带来荣誉,反而扮演了“军官”的角色,成为了爱情的压抑。这是另一个讽刺,从前的信仰成为了新的信仰的压抑,然而自己却甘愿被压抑所奴役。
    这个祖国的运动员不再渴求爱情的甘霖。他年老却依旧巨硕,无法站立无法排泄,只能对着几只猫和一台之播放赛吃比赛的电视过活。他的儿子料理一切,听着这个世界冠军腐朽的诘问。爱情殆尽的后遗症么?他在每次辱骂当今的赛吃运动员时都会重复一遍妻子的名字。然而他的儿子不会。一个活体雕像师,消瘦孱弱的身体无法联想到与他的父母有血缘关系。但他的命运如同他的祖父和父亲。他无法得到尊重,前台收银员,还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以他为耻。因为他没有辉煌的人生,而他的儿子也不会有。他的父亲是个世界冠军,至少自封如是。可世界冠军的命运就是被自己最心爱的猫杀死。他的猫剥开了他肥硕的腹部,肠子满地都是。他的儿子领悟了他父亲的愿望。孤独背后的不会是爱情了。那是不朽。他将自己的父亲也变成了一具雕像,他言语中“漂亮的”雕像。也许不朽至此便可以终结。然而不朽,这个宏伟而终极,端坐于神坛之上的词,需要更极端的结局。这个瘦弱的儿子,切下了自己的头和右臂,将自己制作成了一尊雕像。Blood,这就是不朽的代价。
    记得昆德拉的《不朽》中穿插着的歌德的故事。那里的不朽是史料,是文字,是遗传。昆德拉是文人,所以他的不朽更优雅。电影中的不朽,本质得不忍卒观。然而本质不是错。三个部分将“追求”二字阐释得很精透。三代人的使命就是如此罢,从最原始的需求直到最神圣的满足。然而我并不认为这就是导演要展示的。三代人只会是平凡而滑稽的蝼蚁,若非这两具惊世骇俗的雕像。因此,三代人的生命只是因为这两具雕像而有意义,否则就是荒诞乃至可笑的。因为这两具雕像,他们的荒诞可笑也变得如同里程碑一般。电影最开始时曾经有一句话,以此作为我眼中的主旨:As something comes to the end,then it becomes important.
    戛纳电影节的评论很精准。如果你能够忍受的话,你一定会被这部电影震撼的。谨慎推荐,但仍倾向于推荐。
  3. 乔治·巴勒菲的电影《人体雕像》对匈牙利以及东欧历史的隐喻和讽刺,是显而易见的,对此不作赘述,今天想讨论的,主要是电影中祖孙三代主角身上的两条延续不断的线索:肉体/欲望的极端释放,与精神/自我的极端收缩——这两条线索构成如DNA双螺旋一样的结构,刺击所有现代人优越而可疑的存在感。

    电影的剧情大概是:战时的下等兵马洛戈瓦伊长相丑陋,生活在机械刻板和长官压制之下,马洛戈瓦伊旺盛的性欲亦受到压制无处释放,便沉浸在偷窥时手淫、以烛火灼皮的猥琐行为和对各种女性的性幻想里,终而恍惚间奸淫母猪尸体并被长官击毙。马洛戈瓦伊与长官妻子偷情而生下长猪尾的儿子卡勒马·巴拉托尼,卡勒马自小被送去练习暴食因此肥胖不堪,而后代表匈牙利参加社会主义暴食大赛,并成为世界冠军,期间结识同为暴食者的妻子,生下儿子拉尤斯·巴拉托尼。拉尤斯是一个极为瘦弱的动物标本匠人,生活主题是制作标本和赡养已肥胖而无法挪动的老卡勒马。最后,拉尤斯将意外死亡的父亲制作成人体标本,并设计一套自动装置,将自己身体切割并制成人体雕像。

    从马洛戈瓦伊的欲望受压致死,到卡勒马暴食而肥胖丑陋,到瘦弱的拉尤斯对通俗肉体的极端反感和厌弃,乔治·巴勒菲通过对祖孙三代身体形态异变的串述,呈现了这个“挤压”-“释放”-“迷失”的传奇故事,仿佛吹爆一枚硬气球的过程:拉尤斯和卡勒马残存的尸体成为人体雕像,如同气球爆裂后的碎片,仍然存于世界,供旁观者揣想其历程和意义,但结论似乎只能是虚无——从极端的肉体压制中释放出来,人将迷失于极端的虚胖和虚瘦中。

    这种极端状况导致的无尽虚空,在精神上也同样作用于人:马洛戈瓦伊在压制之中,其精神需求和自我感知是极其明确而强烈的,而卡勒马在衣食无忧、精神受到意识形态绑架的生活下,自我仅仅附着于虚华的名利,他存在的内核所剩无几了,直到拉尤斯,他并不生活在表面的物质和精神自由里,而是在父辈和历史的阴影之下,饕餮老父的臃肿肉体和因对这肉体形态的应激性反感而产生的自我否定,让他更失精神内核,陷于虚无及其未知之中,无所依附。自我或精神的完整性在三代人的身上逐渐收缩至无、至死亡的最终领域。

    虚无之后,我们将如何看待这个无奈的进程呢?在电影中,拉尤斯和卡勒马的尸体最终被雷古齐教授在地下室里发现,教授将这看作是一项艺术发现,将这一对标本作为艺术品公之于众,并陈述一个看似有所着落的结论:每个人都对什么比较重要有自己的看法,对一些人来说,是空间,对另一些人来说,是时间。

    这种堂而皇之的艺术家观念和评价在此显得可笑,它代表的是一种冷漠、麻木的懒惰,在马洛戈瓦伊祖孙三代的经历之中,我们需要的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态度,而非懒散的局外人视角,因为这一夸张而极端的变异,在每一个现代人身上都在或快或慢地发生着,乔治·巴勒菲这部电影的伟大之处,也绝非在题材、艺术手法和讽喻性上,而在他如此形象地描述了一种我们遗忘在历史、忽略于过去而现实存在的问题。

    最后说一点扩展:拉尤斯的自我切割装置与小松左京的小说《野性之口》的描述有很大的相似,它着力于以这种极端的设定方法去讨论食欲作为一种人的存在属性的尽头在哪里。另外,卡勒马参加的暴食大赛,让我想起了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对奥雷连诺第二在家中举办饕餮比赛的描写,非常相似。不知道乔治·巴勒菲是否受到了二者的启发。下面附上了这两个文本,感兴趣的话可以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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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松左京《野性之口》:
     
    完全没有理由。
    为什么需要一个理由呢?人们总想要为每一件事都找出理由,可真理是永远无法解释的。所有的存在为什么是现存的样态?为什么是以这种方式而不是别的方式存在?
    那种理由,还没有任何人可以解答。
    他望着窗外磨牙,胸中怒火熊熊。有时候,这种愤怒突然之间就把他淹没了,在他躯体的中心弥漫着一种剧烈的无理性的冲动,一种无法对任何人解释的毁灭的冲动。他猛地拉上窗帘,用力吸气、收紧肩膀,然后回到里屋。
    我们生活的世界是毫无价值、荒谬可笑的。活着是一件荒唐无益的事情。首先,这个毫无价值的玩意儿——我自己——就荒谬得让人无法忍受。
    为什么这样荒谬?
    “为什么?”——还是这个问题。
    毫无价值,荒谬可笑,仅仅因为它就是这样。每件事——财产、科学、爱情、性、生活,老于世故的人——自然、地球、宇宙——所有令人作呕的污秽,让人沮丧的愚蠢。所以——
    不。根本不是所以,而是无论如何,我真的要去做那件事。
    我要去做。他无声地喊:我确实要。
    当然,这将和别的事一样愚蠢——事实上,在一切各式各样的蠢事中间,也许是最愚蠢的?但至少这件事有那么一点刺激——一种锐利的感觉。也许这个详细周全的计划的核心就是一种疯狂的尝试?也许是这样,但至少——
    我就要开始做的这件事是任何人在头脑正常的时候从未尝试过的。
    毁灭世界?历史上有千千万万人有过这样的狂想。而他这个想法不是那么陈旧的。不可能有更荒谬的想法了,只有它才能扑灭他心头的怒火。我内心的火焰被一种高贵的绝望扇起来了……
    进入内室,他锁上门,打开灯。现在——这想法使他两眼放光——现在开始了。
    清冷的光线照亮了房间。一个角落里摆着一台家用电烤箱;一组煤气灶、一部切片机、大大小小的平底锅、一套刀具、一个装满各种调味料和蔬菜的壁橱。旁边是一个自动工作台,设置了全套程序,可以进行人类有史以来对身体进行过的任何外科手术——不管是难度多大、多么复杂的手术,即使是最大的医院里才能做的,这里也都能完成。手术台旁边,是一些假肢:手、脚;任何一种最先进的人造器官。
    万事具备。他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去策划细节,又花了一个月准备工具。据他推算,作好全部准备至少又多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好,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他脱下裤子,爬上手术台,把控制器的许多电极接在身上,扭开摄像机。
    开始了——
    他用一种戏剧化的姿势拿起手术台支架上的注射器,检查压力刻度,调整设置——调高了一点,因为这是第一次注射——然后把禁用的麻醉剂注射进他右大腿。
    大约过了五分钟,这条腿完全失去了知觉,他扭开了自动手术机。机器运作时吱吱呜呜的声音;自动指示灯熄熄亮亮;他的身体不由自主被向后猛拉,同时黑色的机械手延伸出 多个分支。
    桌上凸出的夹子固定住腿的胫部和足踝 。一只钢爪握着一个消毒纱布包往下滑到大腿和骨盆的连接处。
    电子解剖刀如丝一般细细地切过皮肤,所过之处非常炽热,几乎没有鲜血流出。切开肌肉组织……露出大动脉……用钳子把肉夹下来……包扎……切除并处理感染的肌肉表面……嗡嗡叫着的轮转机锯条旋转着切向股骨。锯条切中了骨头,那一刹那他闭上了眼睛。
    几乎没有什么震动感。当内置钻石头的超高速锯条切过骨头时,只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同时给骨头切面敷上混合的强力酵素。在精确的6分钟内,他的右腿干净利落地同躯干分离了开来。
    机器用纱布擦拭他浸透汗水的脸,然后递给他一杯药水。他把药水一口饮尽,深吸了口气。他的脉搏在飞快地上升,更多汗水如雨般涌出。但几乎没有失血,也没有什么近似疼痛的感觉。神经治疗很管用。不需要输血。他吸了一些氧气,以缓解头昏眼花的症状。
    他那条和身体分离的右腿直挺挺躺在床上。透过透明塑料的绷带,可以看到:一圈外围包着黄色脂肪的收缩的粉红色肌肉组织、白色的骨骼中心可见黑红色的骨髓。几乎没有流血。他望着这条膝盖骨突出的毛绒绒的玩意,几乎忍不住要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但是此刻没有笑的时间:还有更多的事需要做。
    他休息了片刻以恢复体力,然后发出下一步工作的指令。
    机器伸出一条机械手,抓起一条人造腿,把它安在刚才的切割面上;没有扎绷带的肌肉上药以后已经恢复了。人工突触中心的信息终端被与从切割处拉出来的神经叶鞘连在一起。终于,躯干的义肢被用带子和特殊医疗器械牢牢安在残余的大腿骨上。完成了。他试着小心地弯曲这条新腿。
    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他极其小心地站起来:变化使他头昏、摇摇晃晃,但不管怎么说他可以站立也能慢慢走路了。假腿是用某种运动时声音很细微的轻金属制成的。没问题——够好的了——反正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会坐轮椅的。
    他举起自己的右腿从桌子头上放下去。腿太沉,几乎使他蹒跚了一下。他又一次在心里爆发了一阵野蛮的狂笑。我整个一生中一直拖着这些分量来来去去。切下这个肢体使他减轻了多少公斤的体重呢?
    “好吧,”他咕哝着说,还在咯咯笑,“够了。现在该把血排干净了。”
    他把这一大块肉扛上操作台,剥掉塑料包装,系住脚踝倒吊在天花板上,用他的双手挤压,从切口处放血。
    后来,在洗涤槽里冲洗它的时候,上面的毛被水敷湿了,在所有动物的肢体中,它看上去最像一只巨大的蛙腿。他瞪着以古怪的姿势戳出不锈钢洗涤槽的那只脚的脚底心。
    我的腿。凸出的膝盖,很难找到合脚鞋子的高脚背,一只运动员的脚上生的脚趾——这是我的腿!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爆发出一阵恶毒的狂笑,在笑声中痉挛地折起腰。最后,这只见鬼的坚韧的运动员的脚终于完蛋了……
    是准备烹调的时候了。
    他用大切片刀把这条腿从膝部切成两截,然后开始用一把锋利的猪肉刀剥皮。大腿骨裹着看上去很可口的肉,很是粗壮。当然,这是火腿。筋腱很有韧性;他用硬切片刀切得大汗淋漓,很快在身边垒起了厚厚的带着肌肉膜的肉块。他把大块胫骨处的肉放进装满滚水的大罐子,加上桂皮、丁香、芹菜、洋葱、茴香、藏红花、胡椒粒、其他调料和辛辣的蔬菜一起炖。脚被他丢掉了,只从足踝处刮了些肉下来。他把腿肉中用来做肉排的都切了片、擦了盐和胡椒,并拍打肉片使它们变软。
    我会有勇气吃它吗?他突然问自己。结实的肉团总会梗在他咽喉的某处。他真的能够把它咽下去吗?
    他咬紧牙关,油一般的汗水流了下来。我会吃的。这和人类一直以来烹制并享用其他有智慧的哺乳动物没有什么不同:母牛和绵羊,那些温和的,无辜的,有着悲伤眼睛的食草动物。原始人甚至吃自己的同类;有些种族直到现代还延续着吃人的习俗。为了吃而杀掉动物——也许这中间有正当的理由。其他食肉动物也不得不靠杀戮生存。但是人类……
    从他们存在的那一天起,贯穿人类历史,有多少亿万人被杀掉而连吃也没有吃?和那个相比,这样绝对是清白无罪的。我将不去杀任何别的人。我不会去屠杀可怜的动物。通过这种方法,我自己吃的是我自己的肉。还有哪种别的肉能像这种一样毫无罪过?
    煎锅里的油开始噼啪作响。他用颤抖的手抓起一大块肉排,犹豫片刻,把它丢进锅里。噼啪响的脂肪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喷喷的味道。他仍在发抖,他把轮椅把手握得太紧,几乎要把它折短了。
    好吧。我是一只猪。或者,人类比猪要糟糕得多:卑鄙,污秽。在我体内有个部分比猪还不如,还有个“高贵”的部分为比猪还不如感到无尽的愤怒。那个高贵的部分将把那比猪还不如的部分吃掉。这件事里有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么?
    被烤得金黄松脆的肉排在盘子上滋滋作响。他往上面抹了芥末,配上柠檬和奶油,浇上肉汁。他拿起餐刀的时候,他的手在打颤,餐刀敲在盘子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汗如雨下,用尽全力握住餐刀,切割,用叉子戳起来,然后提心吊胆地把它送进嘴里。
    第三天,他截下了左腿。这一只,胫骨和全部表面都被抹上了大量奶油,用烤肉叉叉起来,架在旋转型烤肉架上烤了。至此他已不再恐惧。他发现自己惊人的可口:这个发现使一种混合着愤怒和疯狂的情绪在他心底牢牢扎下了根。
    第一周以后,事情越来越艰难了。他不得不切断了自己的下半身。
    在轮椅的方便马桶上,他最后一次享受了排泄的乐趣。当他喷射的时候,他大笑了。
    看看这肮脏的货色!我排泄的是我自己,在我自己的内脏中储存然后变成粪便!也许这是自我蔑视的最高形式了——或者是自我颂扬的最高形式?
    当他失掉了髋骨以下的部分,两条假腿就基本没用了。但他还让它们留在老地方。现在是换下内部器官的时候了,他向机器的电脑咨询:“当我把肠子吃掉之后,还会有食欲吗?”
    “它不会受什么影响。”这就是回答。
    他抛掉了大肠,把小肠和蔬菜一起炖,把十二指肠做成腊肠。他用人造器官换下了肝脏和肾脏,然后把这两个器官做了小炒。肚子他先放在一边,放在装着营养液的塑料容器中保存。
    在第三周的末尾,他换下了他的心和肺,最后,他把自己跳动的心切成细丝油煎:这是连阿兹塔克主持献祭的祭师都无法想象的事情。(注:阿兹塔克人:16世纪西班牙人入侵时期生活在墨西哥中部的印地安人部族)
    当他开始把自己的腹部做成餐点时,他开始清醒地意识到:人类是可以在毫无食欲的情况下机械进食的。腹部用酱油浸泡着,加上了大蒜和红辣椒。
    在无数各种各样、希奇古怪的被当作食物的产品中,有多少完全与饥饿无关、纯粹是由于好奇而被开发的?即使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人类还是会吃最不可思议的东西,如果他感到饥饿。吃自己同类的肉时,那种愤怒的感觉就像是用牙齿咬碎玻璃杯一样。
    食欲的源泉来自于原始的侵略冲动:杀戮和吃食;践踏和粉碎;吞咽和吸收
    ——那就是野性之口。
    到现在,他的咽喉只能与一根管子相连。直接输送到血液的营养来自一个装满营养液的容器。内分泌活动由人造器官完成。在这张嘴的尽头,双臂都被吃完;唯一保留的是颈部以上的部分,而在第五十天头上,面部所有的肌肉几乎都被吃光了;剩下两片嘴唇在安装的弹簧支持下咀嚼。眼球只剩一只,另一只被吞进嘴里嚼掉了。
    现在坐在轮椅上的,是和错综复杂的大大小小的管子堆在一块儿的一副骨架,在这副骨架上,唯一留存的是大脑和一张嘴巴。
    不……
    即使是现在,一只机械手臂正在剥去头皮,用锯条把头盖骨的顶部干净利落地切了下来。
    在暴露的小脑上撒上盐巴、胡椒粉和柠檬汁,舀起满满一大勺——我的脑子,想到这是我的小脑。我怎么能尝这个东西呢?难道一个活人能够品尝自己脑浆的滋味吗?
    勺子毁坏了灰色的大脑。没有痛苦——大脑皮层没有感觉。但到了这时,机械手舀出一勺勺灰色糊状的东西放到骷髅的嘴里,嘴巴贪婪地吞咽下去时,“味道”已经无法辨别了。
    “是杀人案。”警官从屋里走出来时,面对挤满出口处的记者们说,“此外,这是一起残忍、野蛮得难以想象的罪行。罪犯无疑是一个严重的精神病患者。看上去像是某种变态的实验——身体被一块块卸下来,然后装上人工器官……”
    警官处理好媒体方面的问题,进了屋,擦去脸上疲惫的汗水。
    从焚化炉过来的侦探疑问地看着他。“录像带已经烧毁了,”他说,“但是,你为什么要说这是一次谋杀呢?”
    “为了维持社会的美好与和平。”警官做了个深呼吸。“把它宣布为谋杀——指挥一次官方的调查——然后让它成为我的秘密。这次案件——抹去案件中的证据——它们完全是不合常理的。你不能让一个正常的市民看到在一些人心灵深处的疯狂和自我毁灭的欲望。如果我们做了这样一件事情,如果我们不小心让人们看到了内心寄居的原始的野兽——好吧,你可以肯定会有人学这个人的样。这一种人——你没办法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
    “如果广大民众突然了解了这样的东西,人们将对自己的行为失去自信——他们会开始钻入自己灵魂深处的黑暗中。他们会彻底无法理解自己——完全失去控制!
    “你看,人类存在的根源是疯狂——所有动物心底的那种盲目的侵略性的冲动。如果人们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有大批人用存在解放或自己管自己之类的口号来表达这种疯狂——那就是人类文明的终结。不管我们用什么样的法律、武力、或规章来约束,一切将完全失控!
    “人们把别的人撕碎,互相残杀,破坏、毁灭,这些征兆已经开始显现——这个人吞下融化的炸药自杀——那个人倒上汽油自焚而死——另一个光天化日之下在城市中心性交。当没再有什么理智的行为可以作为攻击对象,笼中的野兽就开始毁灭自己的心智——”
    “啊呀——”
    年轻的侦探从正在腐烂的骨架旁跳开。刚才,正当他想把仍然塞在骷髅嘴里的恶臭的勺羹取出来时,那骷髅的牙齿扣下来,咬住了他的食指,咬掉了指尖的一小块肉。
    “小心呀,”警官疲惫地说,“一切动物生命的根基就是那张带着如饥似渴的吞噬欲望的嘴巴,巨大的野性之口……”
    在那具裸露着大脑的骷髅上,残留的一只眼球开始变松,有力的弹簧替代了消失的肌肉,正在用肿胀的舌头和坚硬的牙齿咯吱咯吱地咀嚼着那块小小的肉屑。
     


    《百年孤独》对于奥雷连诺第二暴食的描写:

        家中的生活变得那么严峻,奥雷连诺第二就觉得在佩特娜·柯特家里更舒服了。首先,他借口减轻妻子的负担,把酒宴移到了情妇家里。然后,借口牲畜正在丧失繁殖力,他又把畜栏和马厩迁到她那儿去了。最后,借口情妇家里不那么热,他甚至把经营买卖的小账房搬到了那儿。菲兰达发现自己变成了守活寡的妇人,时间已经迟了。奥雷连诺第二几乎不在家里吃饭,只是假装回家过夜,但这是骗不了人的。有一天早晨他不小心,有人发现他在佩特娜·柯特床上,然而出乎意外,他不仅没有听到妻子的一小点责备,甚至没有听到她最轻微的怨声,但是就在那一天,菲兰达把他的两口衣箱送到他的情妇家里。她是叫人大白天经过街道中间送去的,让全镇的人都能看见,以为不走正道的丈夫忍受不了耻辱,会弯着脖子回到窝里,可是这个勇敢的姿态只是再一次证明,菲兰达不熟悉丈夫的性格和马孔多的风习,这里的习俗和她父母的旧习毫无共同之处——每一个看见箱子的人都说,这是故事的自然结局,故事的内情是人人皆知的。奥雷连诺第二却举办了三天的酒宴,庆贺他得到的自由,除了夫妇之间的不幸,菲兰达穿着硕长的黑衣服,戴着过时的颈饰,露出不合时宜的傲气,好象过早地衰老了;而穿着鲜艳的天然丝衣服的情妇,恕到被践踏的权利获得恢复,两眼闪着愉快的光彩,焕发了青春。奥雷连诺第二重新投入她的怀抱,象从前跟她睡在一起那么热情,因为当时她把他当成了他的孪生兄弟;跟两兄弟睡觉,她以为上帝给了她空前的幸福——一个男人能象两个男人那么爱她。复苏的情欲是遏制不住的:不止一次,他俩已经坐在桌边,彼此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句话没说,遮上餐具,就到卧室里去——两人只顾发泄情欲,饿得要死。
        奥雷连诺第二偷访法国艺妓时看见过一些东西,在这些东西的鼓舞下,他给佩特娜·柯特买了一张有帐幔的床,象大主教的卧榻一样,在窗上挂起了丝绒帘子,在卧室的墙上和天花板上都安了挺大的镜子。同时,他比以前更加胡闹和挥霍了。每天早上十一点钟,列车都给他运来成箱的香摈酒和白兰地。奥雷连诺第二从车站上回来时,他都象在即兴舞蹈中那样,把路上偶然邂逅的人拖走——本地人或外来人,熟人或生人,毫无区别。甚至只会说外国话的滑头布劳恩先生,也被奥雷连诺的手势招引来了,好几次在佩特娜·柯特家里喝得酩酊大醉,有一回他甚至让随身的凶猛的德国牧羊犬跳舞,他自己勉强哼着得克萨斯歌曲,而由手风琴伴奏。
        “繁殖吧,母牛啊,”奥雷连诺第二在欢宴的高潮中叫嚷,“繁殖吧——生命短促呀。”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愉快,人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喜欢他,他的牲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控制不住地繁殖。为了没完没了的酒宴,宰了那么多的牛、猪、鸡,院子里的泥土被血弄得乌七八糟、粘搭搭的,骨头和内脏不断扔在这儿,吃剩的食物不断倒在这儿,几乎每小时都要把这些东西哔哔喇喇地烧掉,免得兀鹰来啄客人的眼睛。奥雷连诺第二发胖了,面孔泛起了紫红色,活像乌龟的嘴脸,可一切都怪他那出奇的胃口,甚至周游世界回来的霍·阿卡蒂奥也无法跟他相比。奥雷连诺第二难以思议的暴食、空前未闻的挥霍、无比的好客精神——这种名声传出了沼泽地带,引起了著名暴食者们的注意。许多惊人的暴食者都从沿海各地来到了马孔多,参加佩特娜·柯特家中举行的荒谬的饕餮比赛。奥雷连诺第二是经常取得胜利的,直到一个不幸的星期六卡米娜·萨加斯笃姆来到为止;这个女人体型上很像图腾塑像,是蜚声全国的“母象”。比赛延续到星期二早晨。第一个昼夜,他吃掉了一只小牛,外加配莱:木薯、山药和油炸番蕉,而且喝完了一箱半香摈酒,奥雷连诺第二完全相信自己将胜利。他认为,他的精神和活力都超过沉着的对手;她进食的方式当然是比较内行的,可是正因为这样,就不大使挤满屋子的大部分观众感到兴趣。当奥雷连诺第二渴望胜利、大口咬肉的时候,“母象”却用外科医生般的技术把肉切成块,不慌不忙地吃着,甚至感到一定的愉快。她长得粗壮肥胖,可是女性的温柔胜过了她的茁壮:她有一副漂亮的面孔和一双保养很好的雅致的手儿,还有那么不可抗拒的魅力,以致奥雷连诺第二看见她走进屋子的时候,甚至说他宁愿跟她在床上比赛,而不在桌边比赛,接着,他看见“母象”吃掉了一整条猪腿,一点没有违背进食的礼貌和规矩,他就十分认真他说,这个雅致、惊人、贪馋的女人在某种意义上倒是个理想的女人。他并没有看错,以往传说“母象”是个贪婪的兀鹰,这不是没有根据的。她既不是传说的“绞肉机”,也不是希腊杂技团中满脸络腮子的女人,而是音乐学校校长。当她已经是个可敬的母亲时,为了找到一种能使孩子吃得更多的办法,她也学会了巧妙地狼吞虎咽,但不是靠人为地刺激胃口,而是靠心灵的绝对宁静。她那实践检验过的理论原则是:一个人只要心地平静,就能不停地吃直到疲乏的时候。就这样,由于心理的原因和竞技的兴趣,她离开了自己的学校和家庭,想跟全国闻名的放肆的暴食者决一雌雄。“母象”刚一看见奥雷连诺第二,立即明白他要输的不是肚子,而是性格。的确,到第一夜终了的时候,她还保持着自己的战斗力,而奥雷连诺第二却因说说笑笑消耗了自己的力量。他俩睡了四个小时。然后,每人喝了五十杯橙子汁、八升咖啡,吃了三十只生鸡蛋。第二天早上,在许多小时的不眠之后,吃掉了两头猪、一串香蕉和四箱香槟酒。“母象”开始怀疑奥雷连诺第二不知不觉地采用了她自己的办法,但完全是不顾后果地瞎吃。因此,他比她预料的更危险。佩特娜·柯特把两只烤火鸡拿上桌子的时候,奥雷连诺第二已经快要昏厥了。
        “如果不行,你就别吃啦,”“母象”向他说,“就算不分胜负吧。”
        她是真心诚意说的,因为她自己也无法再吃一块肉了;她知道对手每吃一口都会加快他的死亡。可是奥雷连诺第二把她的话当成新的挑战,便又吃完了整只火鸡,超过了自己不可思议的容量,失去了知觉。他伏倒在一盘啃光的骨头上,象疯狗似地嘴里流出泡沫,发出临死的稀嘘声。在他突然陷入的黑暗中,他觉得有人从塔顶把他摔进无底的深渊;在最后的刹那间,他明白自己这样掉到底就非死不可了。
        “把我抬到菲兰达那儿去吧,”他还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

  4.   其实相对于《人体雕像》,个人更喜欢《追求不朽的人》这个译名。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个看似平淡的译名更多的揭示了影片的内涵。虽然还没有欣赏过导演乔治 巴勒菲的处女作《田园春光》,但从其第二部作品中,我们却可以感受到导演高超的掌控能力和对于文化与影像的壮志雄心,当然,怪诞与诡异也会随着影片的逐渐流行被大家树立为导演的风格与标志。
     影片由典型的三段式构成,但这并不意味着导演对于奇巧结构的迷恋,而仅仅是服务于导演对于所谓的某种文化进阶性的诠释。三段影像分别对应于人类的三种典型文化现象,性 ,食 ,艺术。通过对于文化发展史的剥离与筛选,导演触摸到了人类文化的脉络。
     对于观众来说,影片中性与食影像片段之间的割尾巴行为虽然有着一种强烈的文化进化的象征,但是这两段影像却是可以结合起来进行分析的。性交与饮食作为人类文化的两大支柱,是一切人类文化的起源。正如列维 施特劳斯所说:人类社会和文化是以性和食为两大主轴,以二元对立的基本模式,并在人类语言和人类思想同步发展的基础上被建构起来的。影片对性与食的表现,同时表现了自然和文化两大成分。性的关系与食物,是人类最早的祖先从自然分离出来,而向文化过渡过程中所创造的最初文化。而在那时,人类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人类本身的生存与繁殖以及吃饱肚子,在这其中,性与食却指向两种不同的文化,性,虽然有着一种繁殖后代的功利需要,但是,更多时候,性却是感官上的自然化的愉悦释放,性扮演着精神文化生产的角色 。而这却不同于食 ,食更多是物质文化生产。因此,影片中对于对于压迫的性与强迫的食的描写正好印证了福柯关于性与权力的论述,福柯认为:在传统权力观念里,性完全被视为繁衍后代的严肃事情,人们对于性一般要保持缄默。权力对于性,就是禁止、拒绝和否定。而对于食却是弘扬,接受和肯定。更深层次的,性与食的对立揭示了的权力运作下人类文化发展的根本问题 ,那就是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的不同发展,在权力机制下,通过各种规则对性压迫对食强迫。造成了 文化再生产的不平衡 ,但这种权利的运作却不是消极而退步的 ,作为文化发展的根本动力 。他直接促成了文化发展的下一阶段,艺术的形成 。从古至今,艺术都被看作是在感性愉悦下沐浴真理光辉的桥梁,因此作为文化发展不平衡的产物,艺术起到了某种弥补裂痕的作用 。通过对于感性的肯定 ,艺术加强了精神文化的发展。无论是弗洛伊德的关于艺术是性和无意识 ,还是海德格尔的艺术是自行置入作品的真理。都可以看出艺术的作用。但是随着艺术亦或是文化的发展,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却格格不入起来。这是因为随着艺术的逐渐自律,艺术逐渐与日常生活分道扬镳。在对物质世界的陈腐与庸俗的批判过程中,艺术逐渐变成了一种孤芳自赏的游戏。在影片的第三段中,作为艺术家的 主人公得不到爱情的滋润,就是艺术与日常生活陌生化的一种表现. 这种陌生化将会导致艺术的更加激进,影片中将婴儿作为艺术品的段落可以在艺术发展史中找到原型-先锋派,到了影片结尾,主人公将自身做成人体雕像,艺术的先锋化达到了极致。而此时,一种悖论产生了 ,需要有人认同的艺术却走向抛弃认同者的道路,这种极端的文化会得到认同吗?这是艺术的终结吗 ? 在影片结尾 ,导演隐约给出了答案,在那个隐喻着未来的超现实主义博物馆,主人公的人体雕像被人顶礼膜拜,先锋化被认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