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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动部队 PTU(2003)

机动部队 PTU(2003)

又名: PTU: Into the Perilous Night / PTU - Police Tactical Unit

导演: 杜琪峰

编剧: 欧健儿 游乃海

主演: 任达华 邵美琪 林雪 黄卓玲 黄浩然 高雄 卢海鹏

类型: 剧情 犯罪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香港

上映日期: 2003-04-17(中国香港)

片长: 88分钟 IMDb: tt0250638 豆瓣评分:8.2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简介:

    反黑组警长肥沙(林雪 饰),不慎丢失手枪。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手枪被匪徒用去行凶,肥沙将大祸临头。PTU(警察机动部队)警官何文展(任达华 饰)出于义气,答应一定会在天亮之前寻回手枪,带几名手下开展了寻枪行动。另一方面,却在横生枝节:警员Kat(邵美琪 饰)死守纪律,坚持要将此事汇报上级处理;而在同一晚,CID的Madam张(黄卓玲 饰)在接手一单黑社会谋杀案时,怀疑肥沙与黑社会有染,由此与PTU发生意见分歧。人与人,部门与部门之间的矛盾、争斗和角力,在夜幕中徐徐拉开。而第二天清早,揭晓的真相,原来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演员:



影评:

  1. 银河映像制片公司成立于1996年,其核心人物,便是如今声名大噪的杜琪峰。当年他和韦家辉联手创立公司,并拉来游乃海、游达志、欧健儿等等剧本高手和制作精英,共同创业。杜琪峰等人出身于电视制作,从影之后,涉猎广泛,从英雄片,文艺片到搞笑电影都有建树。今天我们浏览银河作品列表,可以发现他们所涉足的电影类型几乎涵盖所有港产电影的类型。除了我们熟知的《暗战》、《枪火》、《PTU》这类警匪、枪战类型电影外,也拍摄了《孤男寡女》、《瘦身男女》、《百年好合》等等大量轻喜剧、文艺片,同时也拍摄了诸如《一个字头的诞生》、《暗花》等颇具另类气息的黑色电影。
    而其最受瞩目,也是真正创立并巩固“银河映像”金字招牌的,恰是如《一个字头的诞生》、《暗花》、《非常突然》、《暗战》、《枪火》、《PTU》等等传统警匪题材作品。正是在这些作品中表现出独特风格和过人才华,使得银河映像团队于上世纪后十年黯淡的香港电影地图中独占一席,甚至足以撑起半壁江山。他们在这些类型的既有范式之中奋力开拓,无论是在形象塑造、主题意蕴、以及美学风格上都独树一帜。甚至可以说,银河映像的成功就在于他们对传统类型片的革故鼎新。
    尤其是这一点,在今日纷纷探索类型电影,探索电影如何与市场结合的大陆影坛,更具借鉴意义。
    如果我们承认电影——既是高度集中工业化生产的商品,又是依靠个人灵感与才华的艺术作品——这一双重属性,则其必须便于大规模机械复制并需要通过市场流通来换取再生产资源的特点,便决定了类型电影的产生、发展以至壮大并成为当今电影生产的主要力量这一现象,实在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类型电影通过复制一些固定的情节结构、意识形态趋向、美学风格,从而重复刺激观众的观影经验。也许它们因缺乏艺术作品所应当追求的独创性和思想性而为人诟病,但他们在市场流通上却通行无阻。类型电影的出发点是商业,是市场,是观众,所以它常常依靠主流文化背景,反映着一般大众的精神内容,并且在形式与内容上都尽量契合大众的审美口味,以程式化的影象语言(即程式化的编码),以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为载体,通过以演员为中心的明星制炮制类型化人物,制造出一个个通俗的银幕神话。
    在类型片的创造过程中,创作主体隐藏自己,根据大众的审美可能进行有目的的“预约性”创作。类型片因为其稳定的结构和特征而成为类型,通常,我们可以在某一类型的电影中发现以下几个相似的内容:叙事结构、意识形态、美学风格。虽然类型意味着固定,但类型本身的内涵和外延却是在不断发展之中的。同样是喜剧,今天的周星驰系列与以往许冠杰的喜剧便有很大不同;李连杰的功夫片和成龙就不一样。所以,所谓类型,也始终处于新陈代谢的过程之中。
    作为香港电影传统的警匪、黑帮题材,当年吴宇森的《英雄本色》、《喋血双雄》掀起的80年代黑帮电影热潮,到了90年代,已经让观众觉得乏味。而此时出现的新的转机,便与银河映像息息相关。

    以《PTU》为例。PTU是“Police Tactical Unit”的缩写,意为警察机动部队,俗称“蓝帽子”,是香港特别行政区警备力量的一个分支。职责是处理突发事件、保护公众安全。电影《PTU》虽然以这支警察部队作为名称,但全片故事重点和主要人物却并没有框死在这只队伍中。故事开始时,PTU小分队因为最近发生的一起持枪抢劫杀警要案而上街巡逻;反黑组警察肥沙与黑帮头目马尾发生争执;马尾被人暗杀,而肥沙的枪丢失;PTU帮办阿展知道了肥沙失枪,却替他隐瞒;肥沙认定是马尾手下偷了枪,调换了马尾的手机寻找线索;马尾的帮派为复仇,以枪为诱饵要肥沙约对方帮派出来;重案组接手马尾一案,认定是肥沙所为,四处寻找他;PTU小队边巡逻边替肥沙找人,众队员之中也为职责或义气微有波澜;两黑帮老大相遇决杀,PTU赶到现场欲行阻止,却巧遇之前警队通缉的大圈帮,重案组追踪肥沙也到了这里,警匪之间发生枪战;肥沙为躲避追杀逃到开始时失枪的巷子,却发现原来枪就丢在地上。
    从以上简介可见,本片难以抽象出一个的中心事件,是寻枪、复仇,还是巡逻?传统类型片的行动模式——出现危机>英雄出场>英雄解决危机——不复存在,故事中同时出现几组矛盾,看上去既相互纠缠,又各有千秋。人物关系也错综复杂,彼此之间互有攻守,又互为同盟,强弱平衡变化不定。肥沙和黑帮老大相互利用,却在最后一刻试图阻止他们仇杀;PTU小队中的成员虽然对帮办阿展的做法心存怀疑,但却始终忠心耿耿;重案组女督察追踪肥沙的过程中盛气凌人,可枪战之后又不得不向肥沙低头道歉。这些人物在阴沉的暗夜中各自行动,但最后,几条线索和几组人物会不可思议而又顺水推舟地汇集一点,所有矛盾以一种无人可以预料的方式得到解决。
    如果说吴宇森、徐克等人创立的传统香港警匪电影类型始终是围绕一个中心事件来着力塑造一个单体动作英雄,那么《PTU》恰恰是完全相反:在一组关联不明的事件中刻画一群人物。这种反中心、反英雄的创作倾向正是银河映像作品的一大特点。
    纵观银河映像以往的作品,不难发现,他们在人物设置中很少安排一个主要人物,更多的是双主角对峙结构或者多角色群像。比如说《暗花》、《暗战》中官兵抓贼,《全职杀手》里的双雄争斗。而且,杜琪峰等人塑造的双雄对峙,绝不是传统的善恶对比正邪两立,警察或是强盗只是无关痛痒的身份而已,他们的所作所为往往模糊了道德判断的标准,不承载任何价值判断的内容,而被刻意软化为类似一根筋的意志较量或是娱乐性质的智力游戏。《暗花》里梁朝伟和刘青云拼死拼活却落入背后老大早已编织的网;《暗战》中刘德华和刘青云斗智斗勇,顺便惩治的坏蛋却是别人。
    而刻画人物群像这一大多数香港电影所短之处则恰恰是他们之所长。从早期的《十万火急》描写的慈云山救火队,《非常突然》中重案组警察,《枪火》中五个保镖,再到《PTU》里的机动部队和肥沙。所有这些电影都成功地刻画了一组人物,而且,导演以传神而精简的笔墨,在表现众人同心协力之时,又将每个人的个性特征交代的非常清楚。《PTU》中有几派人物:两个机动部队小组、肥沙、重案组、对立的两个帮派。全片长不足两小时,却把所有这些人物都刻画的鲜明生动,肥沙的狡猾和粗暴,阿展的沉稳和犹豫,重案组督察的傲慢和脆弱,乃至一些边缘小角色都给人深刻印象,除了演员的卖力和出色之外,编导的水平至关重要。
    在银河映像的作品中,打破了以往单体动作英雄为主线的叙事架构,主要人物从英雄向反英雄转变,从个人主义英雄向集体主义英雄转变。一方面我们可以理解为波及全球的后现代主义思潮渐渐渗透和演变之结果,另一方面,从中也可折射出在世纪末的那几年中,随着金融风暴和政权更替等巨大社会动荡的来临,港人心态的微妙变化。旧有的秩序被打破,人们不再相信绝对的价值,而往日依靠个人奋斗便可创造成功的时代业已结束,现时的香港更需要团结与谨慎。正象香港电影评论协会授予《枪火》年度最佳电影奖时的评语写道:导演于黑帮类型片上另创新境之作。气氛与风格冷峻不凡,一众演员含蓄而具神采,隐喻香港人死拼尽忠,复能绝处逃生的灵活精神,配以灿烂悦目的枪战场面,动静对比出色。

    代表着正义的英雄经历了艰难困苦,于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而百折不挠,最终战胜邪恶,拯救世界。这是从好莱坞到香港电影中警匪/英雄类型片的通常结构。在这个过程中,解决矛盾的主要力量来自英雄的超能,胜利的天平必然倒向代表正义的一边,比如成龙的电影——作为类型片,在满足普通大众幻想的同时,还要顾及普世价值的建构与维护。这也是类型电影的特征之一:英雄永远会取得胜利,叙事的方向应当与观众的期待相一致。
    然而《PTU》中,解决矛盾所依靠的力量来自哪里?肥沙失枪,最后竟在原地发现;黑帮要复仇,可没想到PTU会突然出现,两帮因误会而对射;PTU原本只想阻止仇杀,不料大圈帮正打算从这里逃跑;另一个小队本来要抓盗车贼,却正好碰上这些人,无意间立了大功——当所有的行动线索交织在广东道时,无数的巧合与偶然因素化解了原先困扰着主人公的矛盾。所以,在《PTU》中,我们发现,个人本无力从困境中解脱,而一切似乎于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所有的焦灼、苦恼、不安,都是上帝在夜色中和人们开的一个玩笑。
    从银河映像创立之初,“不可知论”的主题就反复出现在他们的电影里。在杜琪峰们看来,人生充满未知与不确定,人物无论经过怎样的挣扎与奋进,都无法逃脱命运的摆布。96年他们就推出了《一个字头的诞生》,讨论一个黑帮小人物在面临命运考验时的不同选择,而最后却又不得不臣服于宿命之安排。该片以另类怪异的影象风格和突破常规的叙事结构,淋漓尽致地抒写关于人生无常的主题。虽然票房不甚理想,却于独创性上成为香港另类电影的标志作品。而此后,类似的主题与灰色迷茫的情绪便反复出现在银河映像的众多作品之中。
    我们很少在他们的作品中找到大团圆的美满结局,通常的英雄拯救世界并赢得美人的结果显然不对他们的胃口。《暗战》,刘德华足智多谋,一次次戏耍警官,逃脱绝境,但他从一开始便是注定要死的人物;而他与蒙嘉慧那一段不期而遇的浪漫,柔情缱绻却不得善终,更深地表现出命运的偶然与残酷。在《暗花》中,梁朝伟和刘青云如同困兽相斗,拼尽全力只求能绝处逢生,然而最后还是发现命运早已被别人玩弄于手中,绝望的情绪让人不寒而栗。
    类似作品的登峰造极之作便是1998年的《非常突然》。讲述一队重案组警察在追查一伙打劫金铺的业余盗贼时,无意中发现一帮被通缉多时的重装悍匪。故事的重心很快从如何抓获前者转移到后者身上,在一系列斗智斗勇之后,武装的悍匪终于被消灭,重案组队员也一身轻松,谁知这时,却偶遇开头那几个蠢笨的抢劫犯,因为未曾预料到他们身上已装备火力,一群警察竟全部被打死在街头。看完该片的观众一定会对结局无法接受。我们已经习惯了理所应当的官兵抓贼,就算有所牺牲也应该能够全身而退,却从没想过他们以这样的方式莫名其妙地暴尸街头。导演游达志虽然使用了传统的警匪枪战题材,却于结尾处霸道地表明本片的黑色态度与另类风格,如此的“突转”大大颠覆了观众对既往类型的审美期待和欣赏习惯。
    你看PTU小队在夜色中行走的步伐,散漫,随意,似乎根本没有方向,没有目的。配以空蒙疏离的背景音乐,一反以往警察干练决断的形象特征,而特有一种梦游般迷人的色彩。
    当我们讨论到银河映像作品中弥漫的这种不可知论和宿命论色彩,便无法不联想到该公司成立时刻的香港社会。银河创建于1996年,直接面对着90年代后半程的香港。而彼时的香港正是一片人心惶惶:所谓的“97大限”,金融风暴后的寒冬,港人对自身命运甚至身份的无法确认,种种惶惑情绪,都在这些作品中得到了体现。诚然,我们不应该把过多的政治色彩和文艺批评联系起来,银河电影中的这些元素,也可以看到好莱坞后现代思潮与独立电影影响。但是,联系到曾经出现在吴宇森、徐克电影里的那些满怀豪情的江湖英雄,他们感动了一个时代的英雄情结,我们便不能否认银河作品所具有的突破性和颠覆性。他们不再关注英雄,不再相信个人奋斗,不再心存幻想和希望。这样的突破和颠覆,从电影语言与表现形式上为观众的美学经验带来新意;但其更深层的价值,却在于传达了香港社会在面临重生般巨变时的情感体验。

    通过以上两个方面的分析,我们已经可以领略到银河映像在传统警匪类型片上所作出的特有贡献。银河作品其实涵盖了许多的电影类型,庞杂不拘,而且都可称得心应手。而警匪片是其开拓最深,影响最大的类型。除了在叙事结构、主题、情绪上有所突破以外,银河电影更在此种类型片的电影美学上有着不俗见解。
    过往讲述香港黑社会、警察、边缘人物的枪战、动作电影,一方面刻画英雄人物,为观众提供精神偶像和心理消费,另一方面也在影片中制造大量激烈的动作场面,打斗、枪战、爆炸、杀戮,以硝烟四起和震耳欲聋来制造视听奇观,从而满足观众猎奇与追求刺激的要求。而港产的动作片,也的确在世界电影中占有重要地位。即便是盛产动作电影的好莱坞,也一直从香港电影中吸取经验。从李小龙开始,直到今日的吴宇森、徐克、唐季礼、袁和平、程小东、成龙、李连杰等等,都在大洋彼岸开创了自己的事业,而吴宇森的暴力美学不仅成为模仿的对象,更是成为学者研究的课题。
    只是,疯狂流淌的子弹、连绵不绝的爆炸,叫喊连连的拳脚相加,以及违反力学原则的人物动作——这些强烈的刺激早已让观众习以为常甚至渐渐麻木。是否动作场面、枪战场面就一定要这样拍摄呢?
    如果说以往的动作场面都在“动”这个方面殚精竭虑搜索枯肠以求花样翻新,银河的作品却恰恰剑走偏锋,于“静”上作足了文章,而制造出令人惊异的强烈张力。
    还是先以《PTU》为例,高潮部分发生在广东道上的枪战,警察和匪徒都保持原地不动的射击姿势,或站或蹲,镜头以慢动作表现双方的动作,子弹被逐颗击发,并强化烟火,达到一种漫画般奇异效果,冷峻酷辣,令人赞叹。类似的枪击场面其实早已是杜琪峰的招牌套餐,99年《枪火》中便已使用。那场堪称经典的枪战发生在荃湾商场,五个保镖保护老大文哥走下电梯,枪手可能从每一个角落袭击,五人便以极为默契的配合分别把守一个方向。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轰响的爆炸,五人各自如雕塑般瞄准一个出口,枪声不时地响起,便成功击退了杀手。在这场戏中,五个人的位置保持不动,而杜琪峰以高超的机位调度和剪辑节奏,在静止不动的画面中制造强烈的动荡与悬念,真正达到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效果,令人大开眼界,获得强烈的审美快感。
    这种“静”的暴力美学背后,可以感受到导演受到的黑泽明电影的影响,也可以从中捕捉到银河映像作品所追求的美学风格:简约、含蓄,一种东方气质的美学品质。
    这样的美学品质还可以从其他方面得到印证。导演不仅擅长以最简省的笔墨拍摄令人叫绝的动作场面,也往往用极干净利落的方式来表达人物个性,交代人物关系。他常常以最少的台词,甚至是沉默,来表达强烈的情绪。
    我们还是以《PTU》和《枪火》为例。这两部电影有一个共同之处在于都描写了一帮男人之间的情意:当阿展执意要为肥沙寻找线索,他的队员却不是很同意,于是阿展独自进入一座建筑工地,打着手电筒向上搜寻,随着他越上越高,手电灯光越来越遥远,楼下的几个兄弟什么话也没说,分别逐个进入协助;而在《枪火》中,愤怒的阿来要去找阿鬼讨个说法,餐桌边吃东西的阿肥和阿MIC先是没动,似乎并不关心,然后相继跟出去。类似的镜头中,演员没有台词,没有眼神,甚至动作也非常简单,然而却成功表达出相互间的关切和热情。还有《枪火》中五个保镖第一次聚首的一场戏,在帮派公司的会议室里,用了一分半钟的时间和极少的动作语言交代五个人的出场,但彼此间地位差别,相互关系,各自特点已然展露无遗。更精彩的是描写阿信与大嫂偷情的段落:阴雨中阿信修车,载大嫂回家,整个过程中两人没有任何交流;而进屋后,阿来不动声色的闻了闻他的衬衫然后叮嘱他洗澡,几个兄弟毫无表情的招呼和寒暄,似乎都在避免某种尴尬。导演用间接含蓄的手法点明两人的私情,又表现出五人之间的情意,真正是“不着一字,而尽得风流”。

    纵观银河映像发展史,大致分两个阶段:从96年开始,连续推出《一个字头的诞生》、《暗花》、《非常突然》、《再见阿郎》、《暗战》、《枪火》,可以说几乎全部经典之作都集中在这一时期,而这段时期也是他们对于警匪、英雄题材最为热中,开掘最深的时期;而2000年之后,银河明显调整了制作路线,也许是市场压力使然,杜琪峰和韦家辉联袂指导了多部娱乐性商业电影,诸如《孤男寡女》、《瘦身男女》、《钟无艳》。虽然近年以《PTU》、《大只佬》连夺金像奖,但是随后的《大事件》、《龙凤斗》似乎乏善可陈。
    我愿意把银河映像的创作团队视为香港电影中的独特一群。即以杜琪峰为例,他出身于电视制作,在影视圈中摸爬多年,从影之后涉猎广泛。于是,他对于诸多类型电影的规律和脉络驾轻就熟。他知道什么片子拍成什么样会被什么人看,对观众心理了如指掌;然而更可贵的是,长期的套路习作不曾磨平他的创造个性,反而帮助他在类型之中另辟隙径,大胆创新。除了早期少数特例独行之作外,我们很难把银河作品称为作者电影,因为他们的出发点和着眼点始终在于传统题材以及市场票房;但他们在各自作品中无法抹去的独特风格,却又使得他们在众多港产电影中独树一帜。天才而技巧圆熟的剧本,开放的思路然而统一的主题,配合默契的制作班底,以及对市场和观众最大的尊重,造就了银河映像今天的辉煌:立足于香港社会现实,兼备后现代姿态和东方美学神韵,开拓了传统港产警匪类型电影的新境界。
    而与此同时,在大陆电影界纷纷讨论电影的艺术性和娱乐性、讨论如何拍摄类型片的喧哗中,我们重新审视银河映像的优秀作品,是不是会对自己有些帮助。
  2. 这部电影的巧妙之处,就是在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故事线索里,包藏下无数值得你揣测的关键细节,为你设置了一些很有趣味的智商考验。或许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的发生,会怎样影响整个故事的进行与发展,但是你却不得不承认,的确有一些细微的情节变化被你在不经意之间忽略掉了。然而忽略掉了这些细节的后果将会是怎样的局面呢?你会感到后来接连发生的一切都很无聊,就连结局那场精致而复杂的枪战场面也会被你指责为很老土,那么我们不妨再重温一下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看看还有什么我们没有注意到的玄机包裹在里面。

    细心的影迷们会发现,影片细节中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从倔烘烘的肥沙在火锅店遭遇马尾开始,到肥沙大发淫威开罪了马尾的小弟们,从天花板上凝结的水滴让马尾改变了座位的方向,一直到肥沙因为着急打牌而走离了火锅店。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偶然因素,都为随后所发生的命案作好了铺垫。你或许会感到这些细节的重叠会变的很无聊,然而你不妨再把这些突如其来的偶然与巧合再仔细地琢磨一遍,以相对怀疑与游戏的心态再把它重新穿插起来。例如说,如果肥沙没有……那么整个故事的结果又会朝哪个方向发展呢?
    1——影片开局时细节的妙用

    肥沙与马尾在火锅店的偶然遭遇,是影片所列举出的第一个巧合。然而肥沙随后耀武扬威地接连挑衅马尾,则改变了火锅店里原本就很微妙的场面态势。我们可以尝试着假想一下,如果肥沙没有去抢占马尾的桌子,或许马尾还会继续坐在原先桌子的内角,不会轻易地改变自己的方位,把自己与杀手的距离拉得那么近。而如果肥沙没有继续嚣张跋扈地招惹马尾手下的怒气,或许马尾的那几个手下不会轻易地离开火锅店寻机报复肥沙,而把自己的老大一个人扔在了火锅店里。如果不是肥沙着急与自己的上司打牌,就不会急匆匆地连已经叫好的啤酒都没有喝,就起身离开了案发现场。如果不是因为天花板的滴水,相信马尾不会从桌子的内首走出来,而改变了自己的座位的方向,背身朝向杀手的位置,给了人家这么好的下手机会。要知道香港的帮派分子一向都对自己的行动多加小心,在公共场所露面一定要带上得力的助手与小弟,就连座位的方向也都是选择背对墙壁视野开阔的方位,如果像马尾一样将自己的后背超向了厨房后门过道的话,就是犯下了他们最为禁忌的忌讳,是绝对不可原谅的常识性错误。

    肥沙与马尾手下的冲突,是影片所设置的第二个细节部分。马尾的手下故意地用报复手段激怒了肥沙,而把他引到了过街通道里,打算仔细地修理他一顿。而没有想到的是肥沙自己踩到了蕉皮摔晕了自己,而对自己被打以及丢失枪械的过程一无所知。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一部分的细节全部拆解开来,细细地与在同一时间之内所发生的命案相互牵连在一起。例如说:如果肥沙没有去追那些小混混,那么整个罪案的过程就几乎再与他没有任何瓜葛,而他的枪也不会这么轻易地丢掉,那么他在这个夜晚除了向重案组复述笔录之外,也就再也没有任何出场的必要了。而马尾在中刀了之后,就飞速地往街上跑去拦出租车,这样的细节就把整个罪案发生的现场火锅店丢在了戏外。假想他坚持留在火锅店而叫老板打电话去叫救护车的话,相信在事发之后老板与众多食客都会成为他的目击证人,而把肥沙在随后所遭到的嫌疑给轻易地抹掉的。当马尾自己驾驶着出租车,漫无目的地瞎闯时,他就已经完全地脱离了案发的第一现场——火锅店。而他的手下在修理完了肥沙之后,也正是往火锅店的方向跑去的,他们正好错过了与奄奄一息的马尾见面,当马尾的车一头扎在角落里时他们还在回过头来咒骂着。这样的细节又避免了另外的一个结局发生,就是如果让马尾的手下撞见了马尾,那么他们首先会考虑送马尾去医院,然后再找到马尾的父亲秃头来拿定主意,他们会直接选择去找大眼报私仇,是绝对不会想到与警方合作的。如果照这样情节发展下去,那么后来CID与重案组的出现也就完全没有任何必要了。

    2——关于的几条线索中的细节解析

    故事的第一条叙事线索,是以任达华带领着自己的PTU警员帮助肥沙查询枪的下落开始的。相比于其他的几条线索,这条线索的框架显得最为清晰明了,接二连三的盘查与询问,几乎将影迷们大部分的目光全部吸引到了他们身上。然而当故事发生到了中段,展警官没有在马尾手下的老窝中得到更有价值的信息,而打算彻底放弃努力,任由肥沙自己去广东道解决问题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这条看起来很重要的线索最终却是如此徒劳而无益的。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要将这条线索整个重温一遍,你或许还会发现,还有很多容易遭到忽视的细节部分,都在整个剧情的发展中起到了关键作用,既然还有这么多较为重要的细节存在,那么这条看似无用的线索最终为整个故事提供了一个怎样的服务呢?

    展警官最先来到了街面的地下游戏厅当中,他找到了马尾的老表,以包藏毒品与修理他小弟等等细节来威胁他给马尾打电话。这随后的后果才是罪案现场电话铃声不断的根本原因,而肥沙也正是如此偷拿了被作为证物的手机,而联络到了展警官,并告知他马尾的死讯,随后又手忙脚乱地往证物袋里装错了手机,从而使自己落下了证据,招致了重案组女警官的怀疑。

    展警官随后在街巷里拦住了兜售伪造信用卡的长毛,并以暴力的方式讯问他马尾手下的老窝,这样的细节直接引出了传令员的出场。传令员Orderly(张满源饰演)发现了展警官等人的一些异样,但是却并没有开口提出异议。

    传令员Orderly一直也在想探知展警官他们的秘密,但是展警官他们却总是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从紧随着展警官只身上楼搜捕的细节中就可以发现,展警官曾用手电筒与他相持而视,而随后赶来的PTU队员们也与他有一段持枪对峙的场面。这种场面直到他们一起冲进室内之后,整个时局的过程就已经完全清晰明了了。传令员Orderly看到展警官他们逼着被踢倒的女人擦掉身上的脚印,那是防止她们会在警方面前出示证物,而展警官只是询问她们要不要报警而并没有立即通知总部的行径,则更加使传令员感到了一些不正常。

    肥沙逃走后,传令员Orderly也遭到了重案组女督察的讯问,这时候他终于知道了整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但是他也选择了与展警官站在同一阵营里,为自己赢得了迟来的信任。当展警官带领着他们打算避开广东道的时候,传令员Orderly终于无法再遏止情绪,爆发在了当场:“什么才是穿上这身衣服就是自己人,我也是穿制服的……”正是他对展警官所讲的这些话对于整个故事的转折,起到了制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展警官正是在他的劝诫之下才改变了行动路线,带领弟兄们一起奔往广东道。这样一系列的细节告诉了我们,事实上整个前后所经历的细节部分都是在为传令员Orderly的出现做铺垫,在影片故事的发展中,传令员Orderly的心理认知变化以及他的当头棒喝,都起到了一个较为关键的转折作用。

    影片的第二条叙事的线索,是以丢失警枪的CID警员肥沙为中心而进行下来的。在这条平行进行下来的线索里,肥沙为了找到自己的失枪,而犯下了一系列较为低级的错误。包括私自接听证物电话,阴差阳错地装错了自己的移动电话。私下里与大眼找到的中间人进行接触,以及答应以寻回失枪为代价,把寻求警方保护的大眼引到了广东道等等。

    这一条线索的出现,则直接导致了整个故事的跌宕起伏,牵引出了结尾局势的发展以及力量的分布态势。在这一条线索的发展过程当中,当数肥沙与展警官在“中国冰室”的的约见最为关键一些。这次约见不光使得自己与重案组的误会公开化,更使得传令员得知了整个事件的概况与警界三方面内部所产生的矛盾分歧。这个细节直接导致了传令员与展警官在楼下的交锋,同时也逼迫着肥沙坚定了自己去往广东道,引诱大眼露面的决心。

    影片的第三条叙事的线索,是从重案组的成员接手调查马尾被杀的案件开始的。核心当然是气势凶凶、咄咄逼人的女帮办Madam张(黄卓玲饰演),而第一个引起她注意,并且产生怀疑的对象,就是徘徊在案发现场,神情诡异、手里拿着证物手机的CID警员肥沙。可以说影片的第三个线索的出现,是相对比较孤立的。从Madam张赶到了罪案现场之后,负责勘察现场的CID成员是以极其不合作的态度向她草草地交代了工作,从CID的督察告诫肥沙不要多管闲事开始,随后的一系列细节都表明,CID与重案组之间的宿怨已经早就缔结得根深蒂固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的结果,Madam张才会想到去找自己部门所安插在黑帮内部的卧底小猫。我们看到那个卧底是在犯了毒隐之后,被重案组的警员们强行拖出门口的。在给他撬开嘴巴,灌了大量的蒸馏水之后,这个可怜的卧底才勉强地开口说了话。此时的Madam张是很无奈地蹲在街边,没有人会猜测得到她此时心中会有怎样的复杂感受,但是毋庸质疑的是,虽然小猫在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样的日子,但是重案组为了提高办案效率所安插卧底的举措,似乎也是在整个尴尬的大环境之下最为无奈的举措了。

    在“中国冰室”中,重案组又遇到了一个新的尴尬。PTU的巡逻队员们同样采取了不合作的态度,尤其是在展现肥沙逃离现场的那个慢镜里,我们可以细致地发现,原本一直都没有参与到寻枪事件而保持着审慎态度的阿Kat,竟然会低头向后撤开一步,主动为肥沙的逃跑让开一条路。随后在PTU巡逻队员们的互相敷衍中,Madam张终于震怒了,而现场依然没有人理会她的存在,而随即帮助她解决问题的人,依旧是那个已经堕落成瘾君子的重案组卧底——小猫。

    我们可以在这个线索部分里看得出,事实上警方在调查罪案的过程中,警方在这几个部门之间缺乏沟通与配合的现象是极为严重的。在PTU巡逻队员们的内心里,为肥沙寻找丢失的枪械,仅只是因为他是“自己人”而已。大家尽到了作为兄弟的义务,也不枉大家每天同拜一尊“关二爷”的本分。而对待那些自矜为“白领”阶层的重案组成员却不一样,这个原因或许并不完全是这些知识分子根本就不拜关二爷那么简单,关键是在于这个不可预知的夜晚究竟是属于谁的问题。相信这样的夜晚重案组一年也不会经历到几回,这从结尾时Madam张那不知所措的眼神,以及随手丢掉的警枪等细节中可以看得出一些端倪来。很少冲突在罪案发生时的第一线,对待突发事件没有任何应变经验,这样的细节产生后,也就难怪他们与基层的办案人员们缺乏沟通与理解了。

    除去影片中秃头苦心竭虑地寻找大眼的那一段隐蔽线索之外,以PTU警官阿Kat为首的另外的一批巡逻队员们,成为了一条极为隐蔽,极其容易被人忽略不计的关键发展线索。阿Kat最早接触到了肥沙,而她对展警官阻止她向总部通报,打算帮助肥沙找回失枪的举措也给予了较为审慎的保留态度。阿Kat并没有随同或协助展警官查找失枪的下落,而是带领着自己的手下履行着自己PTU巡逻队员们应受的本分——在尖沙咀的大小街巷里巡视。在这期间她们只与展警官有过两次汇合,一次是在大家都习惯前往的“中国冰室”,而另一次则是在结尾时几方火力发生冲突的关键时刻。

    可以说除去阿Kat在“中国冰室”向后撤退一步,为肥沙让开一条逃跑的路之外,她从来就没有想到要介入到整个事件当中。这不由得让大家对她们当天晚上的行动路线心怀疑虑——她们是怎样事先埋伏在几股势力汇合的事发现场的呢?

    这不由得让我们想到了当天晚上接连破碎的车窗玻璃,在发现这种破坏举措的同时,阿Kat就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向总部进行了通报。而总部也相应地给予了回馈,让她继续搜索仔细地查询事发的原因,而阿Kat后来领着手下们来到了广东道,也是由此一路追踪下来的。结果是很简单的,整个事件都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孩子自己干的,他打碎私家车的车窗,是方便自己探进手去打开车门,车上抽屉里放着用来泊车投掷的硬币,才是小孩最终想要达到的目的。正是为了得知整个事件的详情,所以阿Kat才带领着手下潜伏在停车场的四周,而随即出现的肥沙、大眼、秃头,与当时还不知身份的几个陌生人,则是阿Kat事先绝对没有预料到的。

    当展警官赶到现场时,一眼就注意到了刚刚走下出租车的几个陌生人,事实上他并没有考虑到这几个人是持枪歹徒,而这几个歹徒也正是没有料到这几个警察实际并不是为自己而来,所以才率先发作急着掏家伙。这个时候杜琪峰所给出的慢镜很有意思,如果你仔细地观察就不难发觉其中的细节所在。当歹徒们纷纷掏枪的同时,展警官已经他身后的弟兄们是没有任何准备的,所以在行动上他们已经处于了滞后的劣势。而此时率先开出第一枪的人是潜伏在车后的阿Kat,随即阿Kat的手下也都纷纷在暗处开了火,与随后拔出枪的展警官等人形成了一个相对比较连续的火力网。之所以手持AK—47与“黑星”等重火力的歹徒会在几支“点38”下丧生,相信也是完全仰仗了事先埋伏下的阿Kat以及她的众兄弟。而慢镜头中匪徒们连连中枪却依然显出了一片不死心的架势,这只是他们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而已,明明是几个事先没有什么准备的巡逻警察,怎么会无故地形成这么大的狙击火力呢?所以他们的死相也都是一副副无辜的神情,碰巧遇到了这种局面,恐怕也只有用“有心栽花”或是“无心插柳”这样的词儿才能形容得更为贴切吧!

    二、结尾时的枪战:看似平庸的精彩之笔

    果然没有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杜琪峰终于在整个低缓的故事背后,设置了一场枪战戏来作为整部影片的总爆发。整个故事所涉及到七股势力完全拥挤在广东道码头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拔枪、射击……除了子弹、火苗与随处迸放的血雾,每个置身于现场的人物以及其他的一切都仿佛瞬间凝固了起来。影片所爆发的这场枪战,直接会到左右结局的结果。生存与死亡、真相与黑幕、肥沙和他的枪械,这些在这一夜所发生的事情,都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得以倾泻、得以爆发,在缓缓切移的几个场面里,一切被视为是不安定因素的细节都在与自己的结局对号入座。你会突然为整个局势的发展而紧张起来,屏息等待着,等待枪声响彻之后,会出现一个没有升华,只有救赎的大圆满局面……

    仔细观察起来你会发现,整个枪战的场面其实是分为了三个平行进行着的对峙。第一条就是匆匆赶到现场的展警官以及他的手下,他们事实上只是赶来阻止肥沙继续做傻事,而没有料到的是却遭遇到了一群不明身份的持枪匪徒。这一点也正是事先潜伏下来的阿Kat一拨人马没有意料到的,正当那几个匪徒匆匆忙拔枪打算与展警官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阿Kat率先开了枪,随即她的手下也连连射击。在这个时候,暗处的阿Kat等人实际上已经和随后拔出枪的展警官等人形成了一个整体,虽然各自的目的并不一样,但是在面对强大的外来之敌的时候,PTU的这两股力量还是当即形成了一个较为默契的整体,与匪徒们进行一场殊死恶斗。

    而与PTU枪战几乎是同时进行着的第二个场面,是在赶来寻仇的帮会首领秃头,与被肥沙骗来的大眼之间进行的。当PTU警员们出现在现场时,先前还是怒火冲天的大眼还偷偷窃喜了一阵子,但是正当PTU警员们的注意力与火力完全被突然出现的歹徒们吸引过去时,大眼也就只能自己安排自己的命运了。秃头率先拔出枪来向大眼射击,而大眼随即也拔枪连连还击,他们相继仆倒在枪声里,以一个独立的空间形成了影片结尾中第二个枪战的场面。

    在这一段落中所展示的第三个枪战的情景,是在肥沙、Madam张与码头接头人之间进行的。肥沙下意识地率先拔出自己腰间的假枪,但是发现没有作用之后就转头逃走,接头人立即拔枪还击,却被Madam张的一声呼喊给吸引去了注意力。当Madam张在慌忙之中被车门碰掉了警枪之后,这个局面就完全成了接头人与肥沙之间的冲突,而肥沙在逃到了地下通道被香蕉皮滑倒之后,他意外摸到自己丢失的枪械成为了这个枪战的关键所在。枪声响了两下,倒下的不是肥沙,相反是接头人的脑袋被准确地打开了花。

    结尾所爆发的这场枪战,事实上是阴差阳错地改变了整个故事的发展悬念。三个平行进行的枪战段落,各自都为这个圆满的结局贡献出了一份至关重要的伏笔。PTU警员们突然遭遇到了歹徒,就意外地为秃头与大眼之间的决斗提供了空间与条件。而结局的设置也必须令这两个老鬼同归于尽才能达到所谓的完美效果,相反如果他们两个人活下来一个人,那么肥沙与PTU队员们都不会就此推脱掉一系列罪责与干系。秃头知道了肥沙丢失警枪的事实,而大眼又知道是肥沙利用职权引诱自己现身,而令秃头的预谋得逞。我们可以思考一下,如果他们之间的一个人被带到了警局作笔录的话,后果可真就是不堪设想了。而展警官带领着PTU警员们突然出现在事发现场,但是他们面对的敌人却已经换作了一群手拎重火力的银行劫匪,如果要不是阿Kat以及她的众兄弟事先埋伏在现场的话,相信没有思想准备的他们是不太可能全身而退的。这样的细节就让我们想到了连连打碎汽车玻璃的那个小孩,正是他的这个行为才间接地促使整个局面的改观,可以说,在这个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中,这个小孩的伏笔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说到了最后,就不得不提到肥沙以及他那失而复得的枪了。接头人原本是要趁乱逃离整个现场的,但是他却必须要先干掉肥沙才能安全脱身,因为事前他们之间已经在电话亭有过了几次交流,肥沙是唯一能认得清这个接头人面孔的人。他在为几个银行劫匪联系偷渡的船只,大家凭他对整个广东道的熟悉程度也能判断得出他是一个香港本地人,而那几个劫匪却不是。他干掉肥沙的举措完全可以被视为是杀人灭口,而肥沙幸运地找到了失枪并打死了他,事实上也正是结尾需要的结果。肥沙必须要找到自己的枪支,如果没有,那么他的卤莽举措就会间接地牵连到帮助他的PTU队员们。我们可以试想如果他被接头人打死之后的后果,相信Madam张对肥沙的死亡不会善罢甘休,会在自己的报告中详实地记录下整晚发生的情况。而肥沙没有死并找回了自己的枪的段落也就能迫使她放弃掉这样的打算,因为肥沙看到了她面对歹徒时的懦弱与无能,竟然会让自己的手下逃离现场,而自己的枪也会丢掉在车门外,如若让这样的报告传播出去,相信她在警局的好日子也就真的混到头了。

    影片的最后,我们看到了被击毙的歹徒们身边的钱袋,里面整齐捆绑好的新钞票也只有在银行里才能见得到。这也就证实了我们对他们身份的初步猜想,他们就是影片开始时PTU队员们在收音机的新闻中所提到的那三个银行劫匪。而肥沙走到Madam张面前关切地说:“放两枪吧!长官!这样报告会好写一点。”这样的话,正好呼应了我们对整个结局所暴露出的一些细节部分的猜想。有了这样的铺垫,那么随后的结果也就自然一目了然了,结尾时的那声枪响肯定是Madam张所为,如果不是的话,那么整个结局的巧妙设置自然也就解释不通了。
  3. 穿上制服就是自己人。——《PTU》杜琪峰

    我一直认为一部好电影首先要有好的故事情节,并且用最吸引人的方式表达出来,因为这样才能让观众自始至终保持足够的兴趣与耐心看完整部影片,从而产生更深层次的思考。这也就表明电影剧本的重要性,于是有了所谓的圆形叙事、交叉叙事、闪回叙事等编剧技巧,有时甚至故意打乱原来的逻辑结构,使情节显得更加曲折复杂。然而在《PTU》中,擅长设置悬念的杜琪峰却一贯如此地以最朴实的时间先后顺序为我们讲述了发生在一个夜晚的寻枪的故事。不过,这并没有限制剧情的吸引力与张力,因为《PTU》本身就是一部内容丰富充满细节的电影。

    影片以一个后travelling镜头开始,画面由车窗外模糊的夜色缓慢拉回到车厢内沉默的PTU队员——这样的开头让我想到了马丁·西科塞斯的Taxi Driver。广播里正在报道早上发生的一起运钞车抢劫案,一名警察身亡,从而引出了对后面剧情起铺垫作用的两句台词——警官展说的“穿上制服就是自己人”以及女警官Kat说的“不管怎样,能够平安回家最重要”。然后,车停,众人下车,展、Kat带领各自分队开始了这晚的巡逻任务。当然,有经验的观众肯定不会放过抢劫案这一信息本身的价值,像这样明显的情节点作用后面将不再重复。

    接下来是丢枪的过程。火锅店内,反黑组警官肥沙、黑社会成员马尾以及长发小伙子三人结怨,马尾被小伙子一刀捅中要害,在开车去医院途中死亡。肥沙被马尾手下引至一狭窄小巷,本打算从后面突袭对方,却不料踩中香蕉皮摔昏过去,还免不了被马尾手下暴打。这一段落表现了肥沙外强中干的性格特点,这样一来他在后面寻枪过程中的一些愚蠢行为也就不足为奇了。而火锅店内肥沙与马尾使用相同手机这一信息的透露也是一处重要伏笔。至于肥沙被泼了油漆的破车,似乎隐喻意味更大,当然,泼漆这一行为另外的作用后面还会提到。

    展和Kat两队赶到肥沙出事地,敏锐的展发现肥沙枪不见了,肥沙说是被马尾手下拿走,并称自己下月将升职。展决定帮肥沙寻枪,暂不向帮办上报丢枪一事,但时间只有一晚,而Kat的态度则是既不协助也不阻止。这样,影片开头两句台词对情节发展起了物理反应。

    肥沙的破车行驶在夜路上,注意此刻起肥沙几乎烟不离手,上司陈Sir来电话让他去马尾死亡现场,而他先去做了把假枪。玩具店老板说了两遍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似乎更像是对肥沙的嘲讽。至此,肥沙这一独立的寻枪主线已经形成,而观众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肥沙之后会有怎样的行动多少有些期待。

    寻枪的另一条主线——展及其队员的行为——也已经展开。众人来到游戏室找到马尾的小弟阿蛮,展以在阿蛮的香烟盒中放入白粉,并抽打一小混混的方式迫使阿蛮给马尾打电话。看到这里展性格中冷酷的一面也表现出来,而观众显然无法接受展的这种办案方式。关于杜琪峰的亦正亦邪的人物塑造手法后面还会专门提到。

    肥沙来到马尾死亡现场,问的第一句话是“被刀捅死的,有没有中枪啊?”这种弱智问题当然不会有人理睬,不过肥沙还是松了一口气,但“枪到底在哪里”的疑惑却加重了。马尾的手机铃声一直刺激着肥沙的神经,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容乐观,终于,肥沙偷偷接听了马尾的手机,这是两条寻枪主线的第一次交汇。肥沙告诉展马尾已死,并担心其手下会拿枪报仇。就在寻枪没有进展之时,新局面出现,趾高气扬的重案组女督察张来到马尾死亡现场并接手此案,核对物品时发现少了一部手机,肥沙及时出现称捡到手机,帮反黑组众人解了围,却引起警觉的张督察怀疑。其实张督察这一暗线对情节发展并无太大影响,更像是条误导观众的搅局线,然而其作为独立的叙事单元本身还是有很多闪光点的。

    镜头终于照顾到了Kat分队的活动,这也是一条暗线,他们例行巡逻时陆续发现多辆停在路边的汽车玻璃被打碎,然后是骑单车的小男孩出现。其实究竟谁打碎玻璃并不重要,关键是这一事实的存在使得本不想参与寻枪的Kat等人最终还是卷了进来。

    展分队找到造假信用卡的长毛,队员阿泰没有缘由的一顿暴踢使长毛气喘发作昏死过去。刚刚入行的新警员Orderly“及时”赶到,却因“展哥正在办事”被拦在外面,这个显然还不懂“规距”的新手一出场就在为后面情节的转折储蓄能量。展终于救活长毛,众人松了口气,长毛告诉了马尾手下的地址,而展把假信用卡归还给他。长毛这次有惊无险的意外让队员们想要退出,而展的“想不想去自己决定”再次给观众设下一个小悬念。

    接下来是肥沙与另一个黑帮头目大眼的中间人胖叔见面,恰巧碰到张督察来找卧底小猫,张督察的手下对小猫的折磨令肥沙心惊肉跳,而这又与之前的阿泰踢长毛有异曲同工之妙。小猫的感叹“做卧底的两边都不是人”使影片多了点温情,当然这感动转瞬即逝。从肥沙与胖叔的谈话中我们可以得到以下信息:首先,肥沙手机没电,胖叔借给他电池;其次,有传言大眼干掉的马尾,而实际是大眼手下自做主张;另外,马尾的老子秃头要找大眼报仇。于是我们知道了张督察为什么要小猫去打听大眼的消息。

    镜头再次转到相对积极的寻枪主线。展分队来到马尾手下住的楼下,展独自一人进入大楼,观众开始期待其他队员的举动,出乎意料,第二个进楼的是Orderly——这对后面展改变主意起了催化作用,终于,其余三人也按耐不住进入大楼,PTU小队再次成为一个整体。饰演展的任达华曾说,在这部影片中他找到了真正的朋友。我想,他所指的应该就是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吧。可是这次他们又一无所获——马尾手下已被另一伙人掳走。楼外,展给肥沙打电话,却打到张督察那里。此时观众明白了在马尾死亡现场肥沙拿混了手机。

    自从换了电池,肥沙一直接到莫名的电话,他终于知道这其实是马尾的手机。而将错就错,肥沙得以与秃头见面。在秃头那里,肥沙见到了被囚禁的马尾手下,并泄露了丢枪的秘密。秃头让他约大眼出来就还枪,已穷途末路的肥沙只好就范。下雨了,肥沙似乎看到了希望,他给展打电话,约好在“中国冰室”见面。

    在“中国冰室”,四条线汇合在一起。肥沙告诉展“四点以后不要走广东道”,Kat一句冷漠的“枪找到了吗”让肥沙有些不安,面对张督察的质问,肥沙丢掉手机夺路而逃,而Kat的侧身让路似乎已说明了她的态度。此刻,只有“菜鸟”Orderly仍然疑惑重重。

    广东道,神秘的小伙子出现,观众后来知道这是劫匪的联络人。肥沙在公用电话亭通知秃头“大眼四点会来广东道”。小猫告诉张督察秃头晚上有行动。Kat分队在广东道看到小男孩,便在此埋伏。Orderly终于公开了自己的疑惑,“什么叫穿上这件衣服就是自己人?我也是穿制服的!”Orderly的高喊是一次痛快的宣泄,虽然这并不成熟,但还是使展改变了主意。车窗玻璃再次被打碎,Kat等人看到是小男孩在偷零钱,然而这已不重要,因为马上就是四点了。此刻的肥沙显得非常紧张,掏烟时看到烟盒上写着“吸烟引致呼吸系统疾病”,这一细节表现了杜琪峰的社会良知。

    广东道码头,大眼、秃头、张督察、劫匪、展分队陆续赶到,加上之前已在此的小伙子、肥沙、小男孩和Kat分队,所有人物已经到齐。众人僵持,时间仿佛凝固,之前所有的伏笔、铺垫、矛盾、悬念,都将在瞬间得以解决。随着秃头率先拔枪,呼啸的子弹,耀眼的火苗,模糊的烟雾,共同构成了结尾华丽的爆发。枪战主要分三个空间展开,秃头与大眼更像是西部片英雄对决;劫匪与PTU队员实力悬殊,顶多是负隅顽抗——他们也确实是“负隅”;重点在小伙子与肥沙之间的矛盾。肥沙被追至小巷,踩中香蕉皮滑到,一切仿佛重现,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摔昏,而是在垃圾堆中摸到了自己的枪,并击毙了小伙子。最后一个镜头,小男孩骑车驶过画面,只留下忽明忽暗的街道。

    所谓PTU,就是Police Tactical Unit,影片中共有三处体现这一概念:第一处,展分队抓长毛;第二处,展分队进入马尾手下的“窝”;第三处,展与Kat两队共同歼灭劫匪。片中大量使用top light,使人物轮廓清晰但容貌模糊,而较多的慢镜使影片节奏缓慢且气氛压抑,再加上单调怪异的配乐,使得《PTU》成为一部个人风格极强的电影。有人说这是杜琪峰对法国黑色电影导演梅尔维尔的模仿,也有人说杜琪峰是在抄袭自己,但在《PTU》中,我们可以看到导演的智慧与真诚,这就足够了。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很多人说杜琪峰把警察拍得像黑帮,把黑帮拍得像警察,但这恰恰代表了杜琪峰的观点——其实这两类人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影片一开始就在暗示观众要有心理准备,开头对于警察牺牲的报道PTU队员的反应是“又要捐钱了”。展的麻辣办案方式、陈Sir对打牌的执着、警内帮派暗斗、卧底小猫吸粉……这一切都在冲击着观众的心理承受底限。相反,《PTU》中的黑帮分子都表现出一种滑稽甚至可爱的特质。马尾被捅后心中暗念的“妈的,中了”,直白得让人有些同情。不停擦汗的秃头则似乎在刻意突出自己的秃头。作为联络人的小伙子临行前不停给“小红”打电话。是非善恶,杜琪峰并没有明确指出,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标准。

    最后有人会问,杜琪峰拍《PTU》用意何在?让我们先注意一下影片的寻枪主线,其实寻枪的发展方向一直是错误的,既不是马尾手下也不是秃头拿走了枪,枪并没有丢,只是掉了出来,捡起来就是了。所以当肥沙绕了一大圈终于在起点找到枪后,他自己也笑了。然而若不绕这个圈,肥沙还能找到枪吗?有了这样一个“宿命”的前提,回顾影片我们就可以有更深的理解。马尾是被大眼手下干掉的,也就是说在火锅店不管马尾是否惹怒小伙子,即使他主动给小伙子让座,也难逃一死。然而,若肥沙在火锅店外不与看车的阿威结怨,他的车就不会被泼漆,这样一来,车的命运似乎是可以改变的。再比如说Kat,她原本不想参与寻枪,但在追踪“车玻璃案”的过程中还是阴差阳错卷了进来,并在枪战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什么是偶然,什么是必然?什么可以避免,什么不能避免?或许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圆,终点即起点,起点即终点。一个普通夜晚发生了这么多事,最终却难逃被黑色的夜幕所掩盖。也许每个人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像无法改变这漆黑的夜色。
  4. 这是影片中最精彩的一场戏,在这场戏中,我们看到,肥沙,马尾,衬衣男呈一个三角形分布,同时不间断地响起电话铃声,但由于三人的电话铃声都是一样的,所以一个人的铃声响起总是引起三个人的反应,最终我们看到,在纷扰的铃声中,马尾被衬衣男捅死。

    随着影片循序渐进,我们看到,叙事驱动力从一开始肥沙想找回他的手枪这一点逐渐演变成最后的黑帮大战,而肥沙的手枪戏谑般地出现在他第一次被打的垃圾堆里,于是我们开始回想,这场“闹剧”是怎么演变出来的?这件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焦点已经形变了?

    莱布尼茨杜撰出一个“不可并在性”的概念,他认为,来自可能的,不是不可能,而是不可并在性,所以过去可以是非真实的。就像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叉的花园》一般。因此产生了新的结构,叙事不再是真实的,意即他不再声称是真实的,以便彻底变成虚构的。这绝不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多变性,而是接替和取代真实形式的虚假强力,因为它提出不可并在的现在共时性和无需真实的过去的并存性。这样一种叙事被“二手描述”充斥,不再被规则与法律规范,而是里面所有的人都可以充当嫌犯,侦探,受害者。正如雷吉斯所说:某人重复一个从他人处获得的故事,而那个人为了证明自己使用了另一些人的证明,这些人又不是那个以各种方式乔装的第一人……”于是每一个人都在他者身上获得“形变”,每一个人都面临着一个同他一样“虚假的人”。

    我们来看下面几场戏:

    kat 选择向上级汇报手枪丢失一事,被何文展阻止

    肥沙归还(实则无意中掉包)了的马尾的电话,同时在这场戏中出现了叙事中的另一个外部力量,重案组。

    肥沙被告知大眼找他,但我们知道他的电话已经被“掉包”,所以无从得知,并获知大眼成了“凶手”。

    何文展想call肥沙,但肥沙本人的手机落在重案组手里,于是重案组获知了马尾手机在肥沙身上这一事件。

    肥沙被秃头质疑,其勒令肥沙马上找到大眼,并保证会归还枪支

    通过电话的传讯,一场使得大眼,秃头,肥沙最后都到场的戏.

    重案组最后也到场

    最后博弈开始,死伤惨重,而肥沙的枪却在垃圾堆中被找到了,整个事件也没有被如实上报。

    在这些情境中,我们看到其中的影片驱动力不再是寻找,而是“讲述”,(同时亦存在一个讲述媒介的形变而导致的述说形变,就是手机被掉包)。每一个人获取新的新息都是从上一个人的讲述中获取的,每一个人因此在每一次接收中,在看,说,听中建立了一些新的关系。于是,属于“过去”的枪支丢失事件不再被需要,而是一个个无法并存的“现实”引起了影片的核爆,最终导致黑帮的博弈。但最后,这场博弈亦没有真实地被上报,这件事情最终终止于在场者的述说。于是,每一个人都是说谎者,每一个人都是这条造假链条中的共犯。为什么他们会成为造假者?因为私欲,因为责任,因为权力……但因此这些情景成为了一些纯粹的情境,演员在听,看,叙述中发现事情的演变。这些行为不是经验性的,起码不是属于传统破案行为的经验的,而是即刻的,在场的,出于个体主观感受的(私欲),甚至是随着事态发展“随机应变”的。于是,摄影机得以从一点跳到另一点进行纯描述,叙事与能指也因此受到形变的侵害。因此,我们不能用传统的叙事方式界定,这是一种隶属于时间,听觉,视觉的存在,是一种更纯粹的“虚假的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