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在网上看到一篇IAMFILM今年2月7日采访长久允的文章,受到很多启发。所以就拙劣地翻译了一下,供大家参考。
(以下,MN= Makoto Nagahisa,长久允的英文名首字母缩写)
IAMFILM:首先,恭喜你这次在圣丹斯十分成功的首映。用你自己的话说,你的新片《我们都是小僵尸》是关于什么的?
MN:嗯,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片。它说的是,四个小孩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但他们并不悲伤。相反,他们四个一起展开了冒险,而这部电影就是关于他们如何成立自己的乐队并展现了在冒险中的个人成长。
IAMFILM:这个故事是建立在你的个人经历基础上吗?灵感来源于哪里?
MN:两年前,我休假带孩子。那个时候,我开始听闻一款俄罗斯的社交网站,它不断促使和怂恿年轻人去自杀,当我得知这些,我感觉自己应该要写一些故事来赋予年轻人希望,让他们不再对生活感到沮丧。我的父母都还健在。但电影中人物的心理经历是我年少时的写照。譬如,主角从小生活在高楼大厦内,父母又忙于工作,所以他很难有机会得到父母的爱护和关怀。
IAMFILM:《我们都是小僵尸》感觉像是为千禧年一代打造的流行文化原声带,他们漠视社会价值,只关注当下。这背后有什么深层含义吗?
MN:当我在拍这部电影的时候,我意识到在现代社会里,人们总是认为你不应该宅在家里玩游戏,你应该出去体验事物,去面对现实世界,这样的想法是很普遍的。但是现实世界太残酷了,适当地抽离是很重要的。有时候,逃避那些现实是保护自己的生存之道。即使我们不被大人理解,偶尔的偷懒和松懈也是可以的。以这种方式前进,就很好了。
IAMFILM:当然,在首映的时候你这样评论,“你对于何为现实之物并不确定。”在整部电影里,视效和影像风格十分特别。我们从水杯中间部分的角度去观看一张喝水的脸,或是在你的第一部短片里,当镜头如同金鱼般移动时,我们通过低于下巴的角度观看四个女孩。这感觉像是你在玩弄我们对现实的概念并戏谑它。
MN:是的,是的,是的。所以,我试图让它看起来像是我的想象。在幻想世界里,你观察事物的角度会发生变化,我正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不断地变换视角来展现这种转变。我感觉我并不经常存在于此,我指“现在”。但是,我可以通过自己的想象存在于“这里”,在这样的想象里,我得以从不同方向观察世界。我觉得自己可能是个鬼魂。
IAMFILM:你选择在你的故事里聚焦于孩子。作为一个电影制作者,你为什么选择把孩子当作对抗成人、呈现想象的最佳渠道呢?
MN:我觉得孩子,因为和成人对立,所以对于常识和事物没有扭曲的概念。他们比成人更纯粹,有着更客观、中立的世界观,也因此,我认为他们是最佳渠道。
IAMFILM:说说你与众不同的视觉风格吧,这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作为一个导演,你将概念和想法呈现到屏幕上的这一创作过程是怎么样的?
MN:我认为剧本的每一行都很重要。一开始,我将词语,一个一个放到一起。我喜欢阅读圣经并观察每一句话是如何变得迥异的,而且它们能被诠释为不同的含义,取决于你在那个时刻的感觉。
IAMFILM:你信教吗?
MN:准确来说我并不信教(笑)。它(宗教)对我来说更像是诗。在文字工作完成之后,我的下一步便是对声音进行构思。声音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基本上完成了整部电影—电影的声音部分。接着,是图像工作,我画了完整的故事板。然后我就拍摄了这部电影。
IAMFILM:你拍摄电影的方式很有趣...先完成声音的部分。所以,在创作伊始,你是如何在没有图像基础的状态下创造出这些声音的呢?
MN:我把剧本很大声地念了出来。然后,我尝试着倾听、观察它(剧本)适合什么节奏,并且这种节奏能够和文字相互匹配。
IAMFILM:像是作曲。
MN:是的是的,就像在创作管弦乐。
IAMFILM:这可以解释电影中那些精妙的剪辑。在首映礼上我们知道了,你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7-11便利店,写剧本。你能告诉我们7-11为什么并且是如何赋予你写作的灵感的?
MN:最开始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还在照顾小孩,一天的自由时间只有15-30分钟。我想要尽可能离家近一些,以使自己能利用这些时间去写剧本。但是...也因为7-11很有趣,里面应有尽有,独特而好玩。
IAMFILM:描述一下电影的名字。“僵尸”于你有何意义?你有多长时间把自己看作“僵尸”?
MN:我发现一个现象很有趣:世界上有很多僵尸题材电影,但没有一部是从僵尸的角度来拍摄。所以,我对此很有兴趣。我觉得僵尸是那些孤独的人,他们无法被他人理解并饱受偏见,所有人把他们看作是恶魔。我觉得这也许...并不是事实本身。如果僵尸确实是没有灵魂的族群,缺乏活力,那么我认为自己也当了12年的僵尸—一个在日本公司领薪水的上班族。
IAMFILM:再跟我们多说说,在你有资本拍摄这部电影前,你都在做什么?
MN:12年来,我都在广告业工作。我拍摄商业广告。你知道,大多数广告你能在超市看到。就是我的工作。我也因此受益匪浅。
IAMFILM:你说你为了拍摄这部长片放弃了一切。告诉我们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筹到拍摄电影的资金?
MN:我做了很多广告和宣传。在面对投资公司时,我更注重应该如何宣传电影和如何使电影大卖,而不是推销电影里包含的信息。这是我拉到资金的方式。我十分感恩。当我还是僵尸的时候,我学到了能够利用自己身上的哪些特点并有助于这个项目(电影),所以我很高兴自己是一个僵尸。
IAMFILM:电影的预算多少?
MN:两百万美元。
IAMFILM:说说声效和配乐,它们十分电子。电影里还引用了很多游戏,包括文体和图像。而且那首“We Are Zombies”—显然,观众为之着迷。
MN:我把想要表达的信息放在歌词里,我还接触了日本的音乐人/艺术家,他们是LOVESPREAD,在纽约工作。我很喜欢他们的音乐,所以我邀请他们一起合作。我们通过Skype讨论了电影并一起制作音乐。不幸的是,这支乐队的一个成员上个月刚过世。所以,我真的希望首映礼的“原力”能够抵达至他的身上。
IAMFILM:你在圣丹斯表现十分不错,这是你的第二次。显而易见,你是这么多年来出现的最为特别的导演之一。你的下一个计划是什么?
MN:我手头上有很多项目。我在想,我的下一部电影也许会是一个爱情故事,罗曼蒂克式的,并且是一部科幻电影。我希望它是个大制作并且走向全球。
IAMFILM:最后一个问题。在这十年内,作为一个艺术家你有什么想说的?我知道这是一个很宏观的问题。但你想要人们从你的作品里感受到什么呢?
MN:根本上,我想要传达的信息是一样的,在短片里也好,在这部电影也好。我一直想要传达的是一种幽默感,别忘了保持幽默。试着不那么沮丧。心怀希望。继续活着。第二,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在追求高效,他们摈弃了许多看似无用的东西。但是实际上,再渺小的事物,再微弱的声音、时刻,即使现在看起来不重要,最终也可能在你生命的某一天变得很重要。我们需要认识到这点。珍惜每个瞬间—这就是我想要表达的,我想告诉人们“记得”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end———
ps:访谈原文链接
去年在世界各大电影节都引发剧烈反响的日本电影<我们是小僵尸>,虽然最终未能在日本国内的颁奖季上有所斩获,但新人导演长久允继<金鱼>后再度惊艳登场,还是得到了众多业内人士的盛赞。以下是我们在东京国际电影节采访长久允导演的详细内容。
关于本片的企画
长久:刚开始时因为两年前,我为了养育孩子,住到了柏。那时得知了一个叫做【蓝鲸】的宗教团体,对青少年进行洗脑,导致他们自杀这样的一个事件,这让我收到很大冲击,希望能让青少年们对这个世界不要这么失望,这是我最初的动机。故事的话,是把我幼年时期的一些经历来完成的。
失去双亲的设定
长久:因为我想拍摄如何从绝望中学会保护自己,不要在完全的绝望中生存,所以一开始从对孩子们来说最绝望的状态开始拍摄的。其实,说到底哪怕没有支离破碎活得很开心的人也是很孤独的,所以我觉得如何和这份孤独相处共存对现在的社会来说是很重要的。
电影中的游戏音
长久:其实放在现代的话,应该是用高画质更有真实感的CG游戏画面,但是我还是选了8进制,10进制的电子游戏。因为想表现大人无法理解的孩子们的感情,但其实是真实存在的感觉。还有就是8进制的话,虽然只能表现出10点,但是其实感受到更多,这与想象力之间的关系很近,所以特意选了当初电子游戏的低画质。当然也因为我自己喜欢。
导演喜欢的游戏
长久:有的。我小学生的时候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特别喜欢RPG游戏。【最终幻想】呀【勇者斗恶龙】呀,?大多都是一个少年为主人公,拯救朋友类的故事,我很喜欢这类游戏,所以作为故事结构也很好用,所以借用了这个设定。
自己儿时的经历
长久:有加入很多。虽然我的父母还健在,但是他们都出去工作的所以我的童年就和光一样在高层大楼里边吃着意面边打游戏这样长大的,在学校也有被欺负,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有觉得悲伤和孤独,和当时我自己的感受是一样的。
基督教派学校的特别体验
长久:是的,从初中开始在那里就读。怎么说呢,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吧。因为还是个孩子,但怎么说呢,因为那里的教育都是建立在这个世间是由神存在这个前提之上的,所以我的青春期是在思考这样的教育的好处呀违和感等之中度过的。在我的脑海中基督教的思想呀佛教的思想都很好的融合在一起造就了现在的我。
拍摄前期的准备
长久:是的。我从一开始是先决定整部作品的节奏,决定了整体的节奏,让工作人员读好台词,然后插入音乐,制作了一部只有声音的2小时的样本。然后根据这个样本再进行拍摄的。
(这种拍摄手法很少见吧)
是的,不太有。动画片的话会用这种手法,和他们是一样的构思方法。
游戏音与电影音乐的结合
长久:从一开始我就是想把8进制电子游戏的音乐通过乐队来演奏出来,把想改变的地方决定好以后做了样本,然后找来我自己喜欢的乐队,一个纽约的专门做游戏音乐的乐队,给他们寄了样本,然后一起构思才完成的。
使用片假名作为片名的理由
长久:说真的大家都误会这是一部恐怖片。首先【僵尸】这个设定在本片中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哪怕可能被误会,我也还是选用了【僵尸】这个词。其次【我们】的话,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我希望观众能把自己当作僵尸乐队的一份子,这个游戏的一个玩家,来思考这部作品。虽然没有【我们】这个词会显得更简单,但是我还是加上了。我希望观众能把自己当作一个玩家,反应过来之自己已经完全沉浸在游戏(影片)中了,我想达到这个效果。
平成结束,令和开始
长久:哈哈哈哈,没有没有,我没有想这么多,就是很单纯的拍了这部作品。不过从结果来说,的确是一部集结了很多平成元素的电影,在令和时代放映,这件事是很凑巧的。
独特的服装设计
长久:所有的都是靠意义来联系的。他们乐队的服装虽然都是从垃圾堆里捡的,但是对他们来说是很闪耀的,必须要表现出这个意思。在这个基础之上再加入他们每个人重视的颜色,在这个构思之下再和能设计出符合他们服装的品牌合作,完成了服装设计。
选角的标准
长久:我真的很喜欢声音,所以根据他们说话的方式,音调,快慢等来决定的。还有就是小演员很容易对角色带入太多的感情,所以我特意选了比较自然的,读台词不是很带感情的。
片场演技指导
长久:跟这部作品想传达的信息比较相近。想问题不能太严肃,演戏也是。人在说话的时候一般都没有考虑很多,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让他们不用想太多只要把台词说出来就可以了,只在节奏感上进行了一些指导。
豪华配角阵容
长久:这是我第一部长篇作品,所以很希望自己脑海中的演员能够出演。从这部作品的预算来说基本是不可能的,我向他们传达了本片的制作意图,大家都很理解也很有兴趣,这让我觉得很幸福。
演员池松壮亮
长久:正如您说的。光他们是少年时期纯粹的表现,池松壮亮是随着成长渐渐无法守护那份纯粹的自己的投影,可以说是一种挣扎。
海外电影节的盛赞
长久:美国的话,对于片中台词的节奏感和音乐插入的时间点,和他们对娱乐片的认识有所不同,很新鲜,还有黑色幽默部分大家都很喜欢,所以作为一部能娱乐大众的电影大家都很喜爱。欧洲的话,更注重片中哲学方面呀文学方面的表现,在分析过程中大家都得到了满足。国家不同大家的反应都不一样。
与圣丹斯的邂逅
长久:我和圣丹斯的关系真的有很长时间了。最初,我的短篇【金鱼】完成的时候,我投了所有的国际电影节,但是半年左右完全没有消息,半年后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圣丹斯联系了我。所以真的在我准备放弃电影的时候,他们联系了我还拿到了最佳作品奖,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他们。没想到没名气的作品他们都会看,吓了我一跳。然后去了现场以后,我感受到他们喜欢的作品风格和我自己的风格是一致的。所以这部作品也是和【金鱼】一样,并不是为了得到好评,而是拍自己想拍的东西,拍出自己风格,保持自己的纯粹,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不在乎评价拍摄的,然后投了圣丹斯,果然受到了好评。
柏林以及全球各地电影节的体验
长久:在柏林有聊过。他们跟看重哲学方面,还有就是我有被招待去柏林的fourteenplus部门,一个为了青少年的部门,去了之后我觉得自己的作品很符合他们的理念,这让我很高兴。因为我的孩子还很小,我不太能经常出去,所以只去了圣丹斯和柏林,这也是一个遗憾。哦,对了,还去了台湾。真的只有这些了,本来的话我很想都去走一遍,和观众聊聊,所以如果大家看了的话请通过推特私信告诉我您的想法或感受哦。
日本国内票房低迷
长久:确实觉得很遗憾。我也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来看而拍摄的。但是,理解到我想表达的东西的观众真的传递到了他们的内心深处,我的话,哪怕是为了这些观众我还是想继续拍电影的。这次日本的票房情况让我感受到了,电影像药一样。可能没生重病的人是不需要我的药的。大家可能都没有的重病或许只需要感冒药就可以了,像恋爱片呀动作片之类的,需要这种能够抚慰小伤口的作品。但是某时某刻如果受了重伤,希望这部电影能给大家提供帮助。电影的话,哪怕不在公映了也会以某种形式存在于世间,在那时大家如果能想起它接触它会让我很高兴。
网上免费公映
长久:因为我很希望能传达给初中高中的孩子们,这个目的很重要,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同时也得到了工作人员和关系人员的理解之后,才得以成功,真的很感谢大家。那天我收到很多感想。家里有这个年龄段的父母们也有很大的反响,这让我很高兴。
成为导演的理由
长久:我真的抱着【我们是小僵尸】里想表达的想法成长的,对于如何克服困难,在逆境中生存,我比较有感触的,我想向哪些现在正在困境中的人们传达我的感受。方法的话,当然歌曲也好,戏剧也好或是漫画也好,我的话,因为一直和映像接触,所以觉得电影是最好的传播手段。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在我制作广告的时候也一直存在着。广告的话,是向人们传达这个水好喝这样的信息的,渐渐的我忍耐不住了,无论如何都想向大家传递我的想法,于是选择了拍摄电影。
来自大林宣彦的影响
长久:当然肯定是有的。大林导演原来也是拍广告的,从【鬼怪屋】开始,还有前一部作品【花筐】都是十分优秀的作品。优秀在哪里呢,我觉得他像是化身为孩子跳出了电影这个框架,这个态度会让电影文化更加壮大,观看的人也好像回到了童年时期一般,感受到欢呼雀跃。而且大林导演的作品总是向人们传达着信息,这让我很尊敬。
关于【鬼怪屋】
长久:在日本的话,你问100个人知不知道【鬼怪屋】,可能一个人都不知道,在日本的知名度真的是完全不一样。我个人非常喜欢【鬼怪屋】这部电影,一边描写少女们的只有在那个时期才有的青春期的迷茫,一边有拍摄的非常有画面感,然后想象力又很丰富,很有音乐感,真的非常棒,我非常喜欢。
其他喜欢的大林宣彦映画
长久:【北京的西瓜】。这部作品把电影和观众的关系很好的表现了出来,电影是虚构的,观众是真实存在的,在这个空间感下拍摄的作品,所以我非常喜欢。
【青春之杀人者】与长谷川和彦
长久:我很喜欢长谷川导演,为什么喜欢【青春之杀人者】这部电影呢?因为主人公在杀人的时候,会给蜗牛特写,果然人的行动就是这么的没有逻辑可言,而这个镜头有很好的表现出来这点,让我觉得这部作品完全拍出了导演的信仰,所以我非常喜欢,很想看他的新作品。现在的话,可能要和票房挂钩,大家都很容易妥协,我一直觉得应该更加珍视有个人风格的导演。我也希望大家能重视我。但并不是说我不想卖座,还是想能够在不妥协的情况下,想更多的人传达我想传递的信息。
原创剧本无法获得资金的日本电影界
长久:日本的话,可能没有余力来支援电影艺术的文化发展,所以都拍有原作的作品,那种青春电影,还是因为他们很不安,我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所以我也在烦恼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集资方式呀,剧场呀配信以外放送手段呀,不是说电影的内容,而是整个流程,合作方的宣传手段等方面能不能做一些改变,来进行集资。
今后的挑战
长久:下部作品我已经在写剧本了,想拍一部本世纪最悲伤的爱情电影。一个很沉重的恋爱故事。
作者:
最近有一部片子,在柏林、圣丹斯电影节频频拿奖,经过国外影展的放映后,它在豆瓣上目前拿到了8.6的高分、烂番茄获得80%新鲜度。
它形式新颖、却内核张扬,脑洞遍地开花,N多神来之笔,可能会成为影迷心目中的2019十佳候选,年度惊艳之作!
导演也被列为未来十年日本最可期待的选手,无数看完影片的影迷大呼:”导演我等你到火!“、”沦为导演脑残粉“、”我要做导演应援会会长“…
它就是今年最值得期待的日本电影、来自长久允自编自导的——《我们是小僵尸》。
早在17年的时候,日本导演长久允就曾在圣丹斯电影节向观众展示了他影像世界的独特魅力,以极具温柔美学的风格短片《就这样,我们把金鱼放进了泳池》获得该年度的短片单元的评委会大奖。
时隔两年后的圣丹斯电影节,长久允导演带着自己的长篇处女作《我们是小僵尸》于圣丹斯电影节世界剧情片竞赛单元首映,个人风格鲜明下的创作作品更是受到全方位关注。
他最后不负众望斩获了世界单元评委会特别创意奖,同时期选送柏林电影节获得了水晶熊的特别提及奖。
这部导演的首部长篇究竟为何让观众和评委眼前一亮,又甚至于过目不忘后还沉浸在那样迷幻又灵动的世界呢?今天我们就就来聊聊这部《我们是小僵尸》。
导演长久允在拍摄短片之前是广告导演出身,在长时间的广告拍摄过程中,拥有了很强的、在短时间内捕捉并传递准确信息的能力。有人描述他的电影就像洛可可艺术装点电影画布的中岛哲也,和以马戏团风格虚构梦境的园子温。
但这些都是观众给予新导演的一个归类标签,以便普罗大众尽快地被吸引,被熟知,但长久允自己还是在尽量拥有着自我的影子。
先来欣赏这支可以无限循环看的先期预告片,还没看电影,已经被主题曲洗脑,实在是太好听了!
在这部长篇作品之中,导演继续延续了前一部的华丽而炫目视觉系风格,并将短片中一个章节“born to be zombies”的内容流露在了作品之中。
他从电视节目、MV、任天堂rpg游戏获得视觉灵感,拼贴大量不同的元素让观众达到观感的颅内高潮,一辆魔幻的泡沫般的过山车朝着你大脑汹涌袭来。
影片中运用大量pov镜头、慢镜头、快速剪辑,并且附上emo rock情绪摇滚的音乐,偶尔点缀着日本动漫中的一些无厘头笑点,并且每个篇章之间用游戏关作为连结。
每一种元素的组合看起来都是充满想象和迷幻的,但它们共同作用下的结果又是另一种复杂的奇妙味道。
看完整部电影,你一方面难以想象如何能把这么多视觉元素综合在一部电影之中,另一方面对这位超流行风格和拥有天马行空想象力的电影天才感到佩服。
影片中还有很多超现实主义的元素,比如落地窗的窗外游来一只巨大的金鱼,或者镜头突然就把画风转移成了电动游戏等等,像是一个充满惊喜的夜间动物园,刺激又美妙。
《我们是小僵尸》讲述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四个互不相识中学生在火葬场的偶然相遇,然后开始的一段奇幻的现实体验。
四位小孩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就是他们都是刚刚父母双亡的孤儿。四个孩子里,有人的父母遭遇了车祸事故,有的人家里遇到火灾,有的人父母被谋杀,有的人父母上吊自杀…
面对残忍的现实结果,在火葬场相遇的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在父母火化和葬礼的时候流下眼泪。
情节到此,好像开始点题,即成为“小僵尸”的开端。他们带着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忧虑,成为了世人眼中“小僵尸”,失去了情绪,披着人类的外壳。
就像导演片中所描述的一样,他们好像缺少了人类该拥有的感情,变成了麻木不仁的僵尸小孩。
但共情真的就可以这样去定义这群小孩吗?在这样突然的变故下,在13岁的小孩子的视野里,他们就是没有伟大的梦想,没有励志的传奇,在那个丧失父母的夏天,他们只想停滞脚步。
如果所有空气可以静止在13岁的那个大太阳的午后,他们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想喝着盐汽水、吃着关东煮在草地上捕四处飞舞的昆虫。
于是他们准备各自离家开始流浪,去情趣酒店四个人一起开一间房间打电玩,在街头巷尾吃容易发胖的零食,在便利店打劫之后逃跑,他们做一切不良少年做的事情来消磨自己的时光。
他们不需要被理解,因为他们自己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了。
后来他们来到了一个流浪汉居住的垃圾场,在这里被一个星探所发掘,为他们录下来了一个一镜到底的音乐录像带,影片的主人公从高楼坠下摔到了地上的垃圾堆里。
随着这支MV播出,小僵尸乐队在日本一炮而红,商演广告电视节目接踵而至,演唱会上,台下坐着无数同龄的少男少女呼喊着他们的名字,这四个13岁的孤儿小孩一下子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但乐队的成功并没有让电影结束,随着小僵尸乐队的爆火,人们开始关注起来这支小僵尸乐队背后的故事。
经纪公司也因此将孩子们的孤儿身世作为噱头来宣传,公众开始搜集了造成主人公父母车祸的司机的个人信息,并开始传播,人们开始在互联网上谴责这个司机,开启了对他的全民通缉。影片至此,达到了另一个迷幻的现实高潮。
最后司机因为无法忍受网络暴力和人肉搜索而崩溃,他录了一段告别视频并忏悔自己的过失之后就上吊自杀了。
这段视频再次经互联网传出,人们就把攻击对象转移回这四个小孩,一下子小僵尸乐队被推向了道德的风口浪尖。人们不断转移着目标,拿着自己的正义标准去审判他人,人群一拥而上,又带着冷血拔刀散去。
小僵尸乐队解散了,人们也不再关注他们了,他们又回到了普通人的生活,但四个孩子终究还是如片子开始那样,都是一个个可爱的小僵尸,不希望有什么名利,不渴求任何的怜悯,更不渴望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电影在四个孩子在田野中漫步的画面中结束。
从导演的短片《就这样,我们把金鱼放进了泳池》中,我们便感受到了导演从孩子的视角洞察人世的能力。
在这部作品中,他更是用了极致的眼花缭乱的形式主义,让你在两个小时之内享受一场视听盛宴的同时,不禁去思考,我们当代生活的意义是什么,而我们自己究竟是自我还是人形实物。
就像主人公所说的那句话:“现实太蠢了,我哭不出来。”
我们所生活的时代真的如此空洞而乏味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像僵尸一样,冷血而无情呢?相信看完两个小时之后的电影,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属于他的答案。
但其实很多时候,对于真实生活的感悟,我们永远是给不出一个确切的、唯一的答案的,不论是没有情绪的僵尸或是披着正义外壳的杀手,每一个人都在遭受着生活的打击,但又成倍地收获生活的美妙点滴。
无论你在这个世界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你总会在看见夕阳下的田野,草间上的昆虫,亲密无间的伙伴甚至橱窗里的一把斑斓的琴。
这就是我们成为我们的意义,无论我们究竟是谁。
相聚有时 / 电影不散
这是不散的 第860期 原创文章,感谢关注
不散·公众号(busan-movie)
WE ARE ZOMBIES BUT ALIVE
先说点自己的事,算是给友邻的近况报告——从今年五月中旬开始持续的抑郁状态,在六月上旬遇到了巨大的焦虑源,就像平流层饱满的水蒸气遭遇凝结核,酿成了一年多来最令人痛苦的一场黄梅雨,我在六月仿佛又经历了一次死亡。
豆瓣偶尔会推送给我一个话题,叫“你是如何度过人生至暗时刻的”。看着人家讲自己怎么靠一顿饭、一顿酒或者一段时间来迈过失恋、失业、疾病、丧亲的绝望,我每每带着将信将疑的羡慕。因为我觉得我根本没能度过我的至暗时刻。
即使那个引起我生活崩塌的“事件”已经过去一年、两年、三年,反反复复的抑郁情绪和没来由地强奸我大脑的焦虑感总在提醒我:那并非一场疾病。我无法从中“痊愈”,既不能回复旧我,似乎也始终没办法获得新生。我清楚地意识到,伴随着三年前的塌方,“我”中的一部分已经彻底死去了。
“崩溃”是这样一种体验。眼前平凡的外物都被染上异样的颜色,天空变成紫红,高架桥扭结成蟒蛇的形状,金鱼摇着鲜红的尾巴从落地窗前若无其事地游过,一切都太过平静,让人想发疯般叫喊,把过期牛奶喷在无关人员脸上。
但是,那个感受着悲伤的主体却消失了。绝望时期的跳线生活使人明白“我之为我”只是顺遂(調子いい)时期的一种假象,“喜爱书影音、关心人事物”,注意力无法集中的痛苦让人只能抛下这些性格标签,看到自己空无的内核。
就连悲伤也被排除了,因为大脑出于自保机制压抑了情绪。连贯统一的自我发生不可逆转的解离,明明正喝着饮料,灵魂却从吸管的另一端看到了自己扭曲的脸庞,就像711微波炉里旋转的便当看着顾客的等待,感受到的只是无聊。
小男孩说:“世界太蠢了,我哭不出来。”
是的,这些都是《我们是小僵尸》里的镜头。《小僵尸》讲的也确实是这样一个绝望时刻的故事:四个丧失双亲却无法流出眼泪的孩子在葬礼上相遇,他们踏上逃离庸常生活的逃亡之路,组建乐队,成名,再解散,最后乘着抢来的垃圾车朝富士山下的草原一路奔袭而去。
照常理来说,电影本该是一场过渡仪式的银幕操演,代替观众完成跨越悲伤的疗愈旅程。但《小僵尸》中的四个孩子却始终如僵尸般没有感情、没有梦想、找不到未来的方向,垃圾坐上垃圾转运车也没能转运,主角少年还是要被虚伪的亲戚带去福岛生活,然后变成令人生厌的大人。
人生根本就是一场通不了关的shit game。也许喜欢玩《城堡》梗(“またカフカか!”)的导演也会觉得这些孩子就像卡夫卡式的人物,或者半开玩笑的说,一类反英雄,经历着没有意义也没有终点的追寻。
我起初以为,长久允会是下一个时代的园子温。他们对00年代(ゼロ年代)的御宅文化都是那么熟稔,对视听语言的操弄也同样大胆得惊人。而且,他们故事里那些被欺凌、孤立、抛弃的少年少女似乎也散发着相似的气息。
只不过长久监督把园导中意的少女偶像、性和猎奇文化换成了掌机游戏、8bit电子乐和J-rock,故事的色调一下“平和”了许多,就连剧中人物也从渴望承认却不被承认的边缘青年变成了根本就自外于成人世界的小孩子们。
或者说,《小僵尸》中的少年少女压根也不是人物,而是“角色”,是一系列设定的集合。四个孩子各有自己的代表色(蓝/红/绿/白)和“武器”(掌机/铁锅/贝斯/midi键盘),出身于不同的家庭环境,父母也有着各自不同的死因——事故死、火灾、自杀、凶案——被孩子们用来玩“死亡接龙”。这些属性就像游戏或者动漫中的设定因子,把角色打扮得像漂亮的长尾金鱼,对于形塑人物心理、推动故事发展却几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这都是一部更加符号化的影像的特征。商业广告片导演出身的长久允肯定有把握,只需要把御宅文化符号排列组合,让像素字体和8bit音乐轮番出现,套上rpg过关游戏的剧情结构,配以高饱和色的视觉刺激,就能和观众(当然必须也是御宅族)早已储备好的符号资料库发生互文,唤起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颅内高潮。
于是,长久允的《小僵尸》更深地契合着21世纪充斥着符号消费的第二个十年,也从这里开始走向了园子温的反面。不同于园导总是用极强的创作欲和作者性构筑影像,《小僵尸》堆积的能指之下却是一个出奇单纯乃至单薄的故事内核。《小僵尸》似乎和《小僵尸》里的“小僵尸们”一样缺乏感情,也没什么话想说,只是一路冒险、说p话、唱丧歌。
长久允对此肯定有自觉。当三个少年幻想着小女孩亲吻他们的脸颊,或者像梦中的妈妈一样对他们张开怀抱,小女孩总是毫不留情、一脸不屑地把他们戳破。这明显是对那些充满“原欲”的亚文化电影的戏仿,甚至是对如导演倾泻物(呕吐物?)般存在着的整个独立电影谱系的嘲弄:“恶心”,“果然男人都是妈妈控吗?”
在2010年代,亚文化圈的愤青似乎都变成丧逼了,可是小僵尸们该怎么办呢,电影该怎么办呢。
长久允在里描述过他的工作状态:把剧本里的词语一个一个排列到一起,然后把它们诠释成音乐和图像。这是一个翻译的过程。“表现”,本来是广告片导演的拿手好戏,也让他的上一部短片《就这样,我们把金鱼放入了泳池》大放异彩,但运用到长片中,却成了很多评论者眼中的“”。
也许与其说是抖机灵,不如说是无奈。那些高饱和原色更像是长久允的保护色——如果放弃在12年职业经历中习得的所有优雅技巧,他还能拍电影吗?失去精致复杂的小圈子语言就无法对话、在忙碌的自我制作背后摸不清自我的内核,这仿佛不仅是导演的困境,也将成为我们这一代人越来越常面临的生存状况。
但长久允又是极真诚的,他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投射在了剧中的小男孩身上——小僵尸们(人物)和《小僵尸》(文本)经验着同样的虚无。在电影中,“僵尸”是一个双重的比喻:在大人们看来,作为社会弃子的孤儿是僵尸、是垃圾,但在孩子们眼中,新干线月台上拥挤着的庸碌人生们才是僵尸大军一般的存在。陷入无止境悲伤和绝望,丢失了情感、如僵尸般游荡着的少年少女们,却也不愿意走进冷漠虚伪的大人世界,活成真正的“僵尸”。
于是,他们拾起自己最后的所爱之物,用音乐的力量和全世界对抗。
在僵尸四人组里,唯一的少女郁子是一个被特殊化的存在,长久允为她赋予了“圣母玛利亚的”白色。像队伍领袖一样的cool girl总是拿着一次性胶片机咔嚓咔嚓,对着身边用小僵尸乐队牟利的大人们,对着解散演唱会上愤怒的粉丝们,对着一切让人眩晕的现实。
但是,她却说自己从来都不冲洗胶片,“因为把相片冲洗出来,记忆就会变成回忆。我喜欢的只是按下快门时‘咔嚓’的感觉。”
这是一个特别动人的瞬间:即使找不到自我也没关系,那种在连续时空中靠反复咀嚼过去来确认自己是谁的强迫情结根本就不需要!未来也太危险,少女把自己蜷缩在“现在”这个瞬间,在短暂的“咔嚓”声里寻找着喘息的时机。“今いま今いま今いま今いま今いま今いま今いま”,小僵尸的呐喊。当少女按下快门,她并不在捕捉现实,而是在对世界上所有其他摄影者的行为进行模仿。通过一个小小的“创作”行动,她把自己从糟糕的现实中抽离出去,却与成千上万不在场的创作者发生了联系。
现实太残酷了,我们去搞音乐吧!失去了双亲,丧失了未来,即将沦为流浪汉的孩子们带着游戏机在垃圾回收站里组成了摇滚乐队,绝望边缘的少年少女在喂养自己长大的亚文化符号中寻求最后的庇护,却意外地在看似荒谬的“自我包装”中确认了自己的存在。
即使身为小僵尸也并非孤身一人,孩子们遇到了同伴、支持者,找到了想要唱出口的话语,也在舞台上、镜头前获得了一点点走出孤独、走进现实的力量。在电影里客串出演音乐评论家的菊地成孔说,如果他们想要一辈子搞音乐,就必须一生与那个消费他们的社会作对抗,“但我觉得这是有意义的。”
花光了积蓄、在垃圾站里唱歌的小僵尸并不像园子温一样因为充满力量才去创作,正相反,他们太虚弱了,但依然想要活下去。他们只好从“创作”中去汲取力量。
的确,长久允的电影高度依赖着一套来自视频广告、游戏和摇滚乐的视听语言,但他同时也信任着这些为自己和观众建立起默契联结的文化。他把他寄托给了它们,而它们赋予他言说的机会。就像主角少年虽然嘴硬自己对父母之死根本不悲伤、无所谓,但在让人难辨虚实的电视采访中,他才有勇气说出内心的愿望:如果遇到肇事司机,会想要把他杀掉。
同样地,那个因为想要告诉人们“不要忘记幽默,试着不那么沮丧,继续活着”,于是每天利用带孩子之余的半小时空闲,在711写出剧本,再把它包裹成一桩糖果色童话的长久允监督,不是也有种笨拙而羞涩的可爱吗?
压抑着情感的孩子和失去了真诚的大人,究竟谁更像僵尸?而孩子终将变成大人。不过,也许成为僵尸没那么不好,长大也没那么糟糕。无论孩子还是大人,谁都需要一次又一次向着虚无逃脱和抽离的治疗,才有勇气直面带来痛苦的残酷现实。
在《小僵尸》里,经历过不顾一切的冒险,主角少年终于能在同伴的身边驶过父母的亡地,露出释然的表情。而在《小僵尸》的终点,等待着四位少年少女的依然会是shit game一般的人生,让人失落和绝望的boss战仍在一次又一次来袭的路上。
但那也没关系吧,因为经历一次死亡之后,新的冒险就将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