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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正传 阿飛正傳(1990)

阿飞正传 阿飛正傳(1990)

又名: Days of Being Wild

导演: 王家卫

编剧: 王家卫

主演: 张国荣 张曼玉 刘嘉玲 刘德华 张学友 潘迪华 梁朝伟

类型: 剧情 爱情 犯罪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香港

上映日期: 2018-06-25(中国大陆) 1990-12-15(中国香港)

片长: 94分钟 IMDb: tt0101258 豆瓣评分:8.5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简介:

    1960年代的香港,因生母在阿飞旭仔(张国荣)长大成人过程中的缺失,他把自己优雅地比喻为“无根鸟”,对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女人都表现得放荡不羁,售票员苏丽珍(张曼玉)和舞女咪咪(刘嘉玲)先后令他感受过温暖,可是她们也只能当当小情人。为摆脱沉重和无力感,旭仔抛下一切去南洋找寻生母。

演员:



影评:

  1.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看香港的旧电影,常常在深夜,看那些有小雪花闪的屏幕,听那些用粤语慢慢讲过的对白。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只写电影里面的故事,男人女人,爱恨生死。不刻意选择片子,也不着意牵挂读者,看过写过,便渐渐淡忘了自己的故事。

    阿飞正传。太过有名的片子。所有的噱头都已听过,关于无脚鸟,关于四月十六日的下午三时,关于最后的梁朝伟的长镜头。故事推进,似乎只是在等待了它们一一出现。可是,电影毕竟并非所有这些细节的拼盘,声色光影讲述的是一个并非笔墨可以描绘的世界。

    男人。
    张国荣真是风华绝代。
    似乎从一初始就错过了他最风靡的年代,而等了几乎二十年后,才开始慢慢欣赏。他的面容是引人的,常常无情,却又有孩子般的无辜。正是这样的神气让女人们奋不顾身地自愿来投,也让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忍苛责了他。
    而刘德华,则是中规中矩的好看,放在任何一个年代都没人否认了这是个帅哥。
    他正是每天早上中环站地铁一开门涌出的人群中的一员,黑色西装整齐,勤勉肯干,一步步向上。
    那么张呢,也许是兰桂坊那些闪了妖媚灯光的酒吧中的一间,琥珀般液体流转,音乐响起,无问明天。
    港人大多如刘德华,坚韧着,相信努力打拼,小康富足才是正路。无论是九十年代初的动荡,是回归前后的迷茫,是突如其来的金融风暴,都是咬咬牙即可挺的过去的。付出总会有回报,生活总无神话。
    可是,他们又这样爱了张国荣。四月的金光大道的纪念墙上,写满了思念的语句。那一夜,无论是明珠台还是翡翠,转到哪里都是他的面孔,他的歌声,他的影像。看他九几年的复出演唱会,缀了金色的衣服闪烁耀目,举手投足,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天皇巨星。他的成功,他的沉寂,他的复出,他的陨落,以及他无暇的面容。都是一个传说,附带纪录了一代人的记忆,以及最初那些狂妄的,华美的,遥远的梦想。
    每日看了时钟的女孩,若无这一劫,一遇,一伤,是否也是华年虚设。

    女人。
    两个女人,她们唯一的联系就是被同一个男人抛弃过。
    若都是输家,还有什么好争呢。其实,从爱上了那个男人的初始,就已经是败了,却还要强撑了一口气,想证明了什么。
    张曼玉与刘嘉玲,从那时侯起,就那样的不同。安静的楼下女孩,和吵闹的歌舞女郎。十几年后,她的安静升级成了内敛的高贵气质,而她的艳俗修炼成了雍容的大家气概,仿佛是羽化新生。只有岁月有此伟力,等过了无数年月之后,我是否也能被雕着成期待的模样,想起今日一切,都不过一笑而过,不再计较不再迷惑。
    只是,如今的她们,是否却怀念了当年的年少无知。

    借口。
    养母扔给张国荣文件,说好,现在我告诉你你的生母。这不过是你这些年来自甘堕落的借口,现在,我看你再来用什么借口。
    其实人们都是靠了借口在生存,比如说我在恋爱,我失恋了,我以前受过打击所以不再相信,我以前失望过所以不在期望,因为我爱的人不相同爱我所以我这样难过迷茫。这些借口的屏障掩盖了脆弱和不堪,说借口出口的人也许并非不清楚这不过是条逃遁生活的小路,却依旧选择让自己好过些,正如同生活撒一个娇。
    可是,我们在等待谁来批准,谁来原谅,谁来宽恕呢。所有逃避的事物不会自行消失,所有绕行的决定不能真的不面对,大多时候,我们只不过暂时掩耳盗铃。若心如明镜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徒然无望,什么两败俱伤,还是去选了吧。借口口的功用永远都只是掩盖,而非解决。
    承担,是否才是成年人该做。

    离开。
    若不死,阿飞下一个会爱上谁。
    是谁有关系么。他真的爱么,否则,又何谈爱谁更多。
    可是,他却也是记得的。
    其实每个女孩,都有可能成为那最后一个,离开放弃往往只是一念之差。只是一不小心就放了手,然后就无从追回了。
    没有谁真的离不开谁,张曼玉冷冷对刘嘉玲说,你看,现在哭的是你,我早就好了。
    原来再深的伤痕也有愈合的那一天。而从绝望中重生,是否才可以变得强,变得什么都不怕。

    《绝望主妇》第二季的最后一级,旁白平静地说,如果可以,我该不该告诉他们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些将至的悲伤与背叛。
    若可以,我们又有没有胆量听这样的告诫呢?
    也许年轻岁月的这些苦乐纠缠,都是记忆中的永恒存留。
    而向往了飞翔的阿飞,就这样如愿地留在了这个任性的时代。

    故事结束,问问自己,关于自己的故事,也真的不记得了。看梁朝伟优雅缓慢地穿衣,收拾东西。慢慢期待了新的,将来的故事。
  2.   1.一分钟

        张国荣:十六号,四月十六号。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我明天会再来。
      
    张曼玉独白: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我而记住那一分钟,但我一直都记住这个人。之后他真的每天都来,我们就从一分钟的朋友变成两分钟的朋友,没多久,我们每天至少见一个小时。

       张曼玉:我以前以为一分钟很快就会过去,其实是可以很长的。有一天有个人指着手表跟我说,他说会因为那一分钟而永远记住我,那时候我觉得很动听...但现在我看着时钟,我就告诉自己,我要从这一分钟开始忘掉这个人。

       刘德华:“去年四月十六号三点你在做什么?”
     张国荣说:“她告诉你的啊”
      
    “要记得的我永远都会记得。”
        

        2.妥协
          张曼玉:我想搬到这里和你一起住。
      张国荣:好。
      张曼玉:那我怎样跟我爸说呀?
      张国荣:说什么?
      张曼玉:我们的事呀。
      张国荣:我们的什么事?
        。。。
      张曼玉:你会不会和我结婚?
      张国荣:不会
          张曼玉: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张曼玉:我还是想搬到这里和你一起住。
      张国荣:我不会和你结婚
      张曼玉:不结婚也没关系,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张国荣:你能容忍一刻,难道你一辈子不结婚?


         3.那只鸟
        “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从一开始飞就可以飞到死的一天才落地,其实他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过,这只鸟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4.生母
        张国荣从母亲家里出来后,那一段的独白:我终于来到亲生母亲的家了,但是她不肯见我,佣人说她已经不住这里了。当我离开这房子的时候,我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但我是一定不会回头的。我只不过想见见她,看看她的样子,既然她不给我机会,我也一定不会给她机会。

        5.无情
        张国荣:你走出去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刘嘉玲:你是不是对每个女人都是这样子。

        张国荣:我这一辈子不知道还会喜欢多少个女人,不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会喜欢哪一个。

        6.两个女人
        张曼玉:坐一会儿好了,过会我们要关门了。
      刘嘉玲:其实我不应该来的,我不应该给你一个痛快的机会。不过我始终觉得他爱我多一点,说到底他是因为我而离开你的。
      张曼玉:这种事,早点知道比晚点知道要好。现在哭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已经没事很久了。

        
        

        


        
        
  3. 生身母亲:彼岸,藉口,还是象征?

     
    哲学上有一个“被抛”的概念:人甫出世,便被赶出一个充满爱与关怀的乐园。——本来么,投生到这个世界已经不是自己的意愿,阿飞的“被抛”,却还比常人更多一层背叛:被生身母亲遗弃。失乐园里的世界尚未成型,就已经经历了一次至情的背叛;人生旅途一开始,爱和意义即被视为失落物。当他被裹在襁褓里交给一个漠不相关的女人,一切生命继承的讯号通通中断,从此他成了一个无根的人。无根的阿飞就像一只没有脚的鸟,背负着莫名的失落,开始他追寻爱与意义的飞翔。——影片《阿飞正传》正是这样一个有关飞翔的寓言。

    “阿飞”这个词,是美国的舶来品,原文是“fly”,即苍蝇,专指街头浪荡不羁的不良青年。因为“fly”的另一个意思是“飞”,所以中国人就渐渐地把此类青年称做“阿飞”。

    而在《阿飞正传》里,这个“阿飞”还有一层双关意义:他把自己比作一只没有脚的鸟,终其一生无休无止地飞着。目的地不明。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飞,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表面上看,他仿佛只是在探寻生母的下落,一直执拗地孜孜以求,好像那是生命存在的唯一目的。那么这个“生身母亲”,和阿飞终其一生无休无止的飞翔究竟有什么关系?她究竟是一个彼岸,一个藉口,还是一个象征?

     

    1.彼岸。


    精神上无依无靠,又不能认同他养母的生活方式,幼年的阿飞也许不是没有想过,把自己的世界一分为二——属于养母的一方象征着黑暗、混乱、腐化与浑浊;属于生母的一方则代表着光明、秩序、高尚和清洁。他向往这个生母的国度,把它当作精神的彼岸。

    ——正因为此,有人便用“俄底浦斯情结”来解释阿飞的寻母。但是事实并非如此简单,“原欲”并不能够解释一切。阿飞对于感情的体验太深刻了:被生母遗弃、耳濡目染养母的交际花生涯,见惯了金钱与感情的交易,他早就远离了那个对感情抱有天真幻想的时期。他对感情持有的“悲观思维”已经造成了“浪漫爱的否定”——世界上没有一种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即便是那个远在异国的生身母亲也不可能会是例外。

    在阿飞的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一个“彼岸”。他对生母的孜孜以求,也不是什么“俄底浦斯情结”。

    相反地,他的养母对于他倒是有一些和“俄底浦斯情结”相对的“恋子情结”。她对他的爱,早已超过了对待人子的范畴。起初她收养他,不过是为了生活的安定,每个月能有50块美金的稳定收入;后来她渐渐把他幻想作自己情欲的对象,她生命中仅有的半个男人。她把他捏在自己的手心里,不肯轻易放开。

    阿飞渴望的是爱,是被母亲遗忘了的爱。但是这两个女人,都是不合乎理想的——她们都只是女人,不是母亲。一个为了自己大家闺秀的名节和利益抛弃他,一个只把他当作宣泄情欲的对象,她们都只惦记着自己女人的身份而忘了该怎样去爱自己的儿子。除了出生时模糊的一眼,生母从未正面出现在阿飞面前;就连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舍不得他的养母,到头来也为了自己那一个牢靠殷实的晚年而决定放弃这个幻想中的情人,跟着老迈但富有的男人去了美国。——生命中的至爱亲情,就在这样简单的儿子与利益的较量中双双落败。

    事实一再地证实,阿飞对于感情的悲观并不是空穴来风。仔细想想,这两个背叛了儿子的可恨的母亲,其实也不过是两个可怜的女人。

    当恨意渐渐褪去,那永恒的爱的失落,却依然在阿飞心头,止不住地一昧侵袭着。他开始尝试用其他女人的爱,填补这心灵的空虚。

    也许所有的女人在爱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广泛的母爱,但是阿飞从来没有在她们面前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恰恰相反,他自私、冷酷、始终让她们臣服于自己,最后又以充满父权意识的一句“逢场作戏”将她们一一否定了去,仅仅保持着一种“有性无爱”的恋情。

    他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因为屡受创伤,失去了爱的能力,既无法相信有所谓的爱的彼岸,也没有余力让爱他的女人获得幸福。从他孤寂的眼神里我们可以读出三个字:没有爱。

     

    2.藉口。


    既然对生身母亲的不懈追寻并不是为了完美的爱的彼岸,那么这一切会不会只是阿飞的一个藉口?

    内心深处,他根本看不起他养母的生活:糜烂、沉沦;她的那座豪华寓所,充斥着晦暗壅塞的空气,住久了直感觉沉下去,沉到阴湿的渊潭……他搬了出去一个人住。但是少不更事的十余年,无数个日夜不知不觉的浸淫,他早已在不经意间沾染了那里的气息。他以为出走之后自己可以飞翔,像一只没有脚的鸟,日夜兼程,飞向远方——其实这只鸟早已折断了翅膀,除了养母大宅的后花园,他哪里也飞不出去。

    他是一个软弱无力的理想主义者,一直自命不凡、聛睨尘世,怀有一个不知是什么的远大理想。与此同时,他的自卑和浮华又使他深深地明白,梦不过是梦,现实还要继续,而他,根本没有改变自己现状的能力。以他的天性,甚至也不能按着社会约定俗成的人生规范去做一个普通的工人或者职员。——到处都是空虚,什么都抓不住,为了证实自己的存在,他只能屈就那个曾经被自己看不起的世界:选择用声色犬马饮食男女充实自己醉生梦死的生活。

    浮华使他无法真正去追求理想,自卑又使他倍感孤独,他于是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幻想,幻想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国土、一个爱他的生身母亲。他用这个幻想安慰自己的孤独、掩饰自己的自卑,为纵情声色提供一个藉口。

    此时,“生身母亲”成为一个藉口,阿飞借着这个藉口实现他的“人格疏离”。——不错他现在是放荡不羁,没有前途,没有希望,是阿飞,但是总有一天他是真正要飞的,飞离这个醉生梦死的世界,飞到属于他自己的那片国土,清洁,高尚,到那里开始一个全新的有条有理的生活。——其实生身母亲是不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他也不是那么在乎。他根本不想找这个母亲,他只是想以名门子弟、外国华侨的身份与自己现存的这个世界疏离,赋予自己一个“存而不在”的境况,借以摆脱内在的不安,使心灵的喧腾平复下来,也使道德上的欠咎减到最低。

    凭着这个假想的无瑕的母亲,阿飞达成了他对自己身处的那个浊世的一种否认,一种拒绝。

     

    3.象征。


    如果阿飞能够一直耽溺于及时行乐的人生,我们也许可以就此下结论,说他的“口口声声寻母”、“迟迟不见行动”背后,不过只是把“生身母亲”当作混迹浊世的一个藉口。所谓飞翔,也只是他编出来的一个莫须有的故事,除了自欺欺人之外别无意义。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每当激情过后,他独自一人仰卧在床上,总会下意识地想起那个无脚鸟的故事:

    “听人家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可以一直这么飞啊飞,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这种鸟一世只可以落地一次,那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永不停止的追寻。在一边自我堕落一边自我拯救的旅程里,虽然找不到爱,他却一直没有放弃过对自我意义的渴望与追寻。

    他曾经借助声色男女来证实自己的存在,但是渐渐地他发现,这些东西只能让自己生活得更不真实。在这种主体性被物化的生存状态下,他开始感觉到一丝“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无所事事,没有能力去爱别人,得到的爱又不是心头所想;有的只是浮华与轻薄,虚飘飘地不着地,整个人仿佛只是exist(存在),却不知道怎样才是live(生活)。

    骨子里始终洁身自爱不能自弃的阿飞,越来越觉得,所有的饮馔声色、啼笑忧欢,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色相越是纷繁眩目,他的心就越空;一想起心底里的某些东西,即便身处活泼的欢宴,也立即感到无边的寂寥,兴味索然。不,不,他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远方的生身母亲,不是什么彼岸,也不只是一个藉口,她更是一个象征,象征了阿飞真正想要的东西:他的自我,他的灵魂,他存在的意义。母亲的腹胎,是他的自我和灵魂的始源地,所以这个“生身母亲”的意象,自然而然地在他的下意识里成为“自我”和“灵魂”的象征。

    也许在其他人看来,所谓的自我、灵魂,相比于权、势、财、利、情,是最可有可无的东西,但是这个在别人看来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对阿飞来说却具有无比重大的价值。他的这份自爱,并不是水仙子式的自伤自怜,而是想自我证明,为自己的存在追问一个意义。

    但是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在他的四周,不乏一些扎扎实实生活着的人。或是有着稳定职业的男人(警察、海员),或是盼着结婚的女人(苏丽珍);就连爬落水管上下楼、形似窃贼的朋友和当舞女的露露,也都对爱情深信不疑。而他呢?既不可能去做一个平凡的职员,又无心为扎实的人生(爱情、婚姻)经营。

    他身边的另外一群人,则是一些社会边缘人物,例如频繁出现的妓女。或在香港,或在菲律宾;或矜持,或俗艳。她们是肉欲的象征,而阿飞最执着的东西,却是他自己的灵魂。——在阿飞和妓女的厮缠中,我们可以见到灵与肉的含蓄映衬。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俗的人,一切的权欲、物欲、利欲,通通跟他扯不上关系。即便在没钱的时候也还是把钱看得很淡(在只身去菲律宾前途未卜之时把唯一的财产:一部汽车,送给朋友)。同时因为信不过感情,连情欲也是淡淡的可有可无。

    “人之不同,各如其面。”在人群参差错落的对照之下,益发显出他的不实际。

    终于,意义失落。

    “自我”的难题,日日逼近,而他,根本找不到“意义”。他的自我,他的灵魂,他的意义,和那个遥远的生身母亲一样,只是一个美好而空泛的理想。

    走不了非凡之路的理想主义者,于是在人生面前感到了自己的平凡和无奈。阿飞背负着沉重的灵魂,等待着从天上降下来的改变,等待那永远不会到来的脱胎换骨的一天。

    他心里早已知道是无路可走,迟迟不肯承认,不肯面对现实,是始终执拗着不愿舍弃对“自我”的追寻,哪怕希望渺茫。

    时间一长,所谓的自我追寻不但未能逾越身体的迟滞,反而成为禁锢。那些无法自抑的渴望,在无数不眠的夜晚积蓄成愁,无处排遣,就只好向内转,加压在自虐上。——不能容许自己完全不作为,就以自虐的作为填补了等待的空虚。

    这自虐的结果,呈现在阿飞身上,便是病态的阴郁。心与身体的不和谐,使他陷入晦暗不明的壅塞的忧伤,常常感到莫名的怅惘,永远没有纯粹的快乐。这不能哭、不能忘的磨人的愁绪,正如《诗经》中的《柏舟》一篇:

    “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飞翔,其实他的翅膀早已经折断了。

    “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从一开始飞就可以飞到死的一天才落地,其实他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过,这只鸟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临死前,他终于肯承认。这样断然地否定了自己的全部,多少有几分悲怆,虽然事实正是如此。

    企图掌握自己命运和命运不可把握之间的悖论,在生命结束的一刻,再次凸显。

    既然对自我的追寻注定了会是永远的未完成,那么就只有靠死亡,让生命消失,让这伴随生命而来的“自我”随之消解。心灵的喧腾不安在这一刻复归淡定,从此再不需要为“自我”的难题挣扎。

     

    4.爱与自我的追寻之旅

     
    “听人家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可以一直这么飞啊飞,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这种鸟一世只可以落地一次,那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开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那只鸟为什么会在那里,它为什么要飞。一度我们以为他是在寻找他的生身母亲,寻找一个彼岸世界;后来我们又以为那不过是他编造的一个,能使自己安心混迹浊世的藉口。现在我们终于知道,他从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不断追寻那一份失落了的爱与自我。而“生身母亲”,不过只是一个象征的符码。

    “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从一开始飞就可以飞到死的一天才落地,其实他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过,这只鸟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他想一生飞翔在这个爱与自我的追寻之旅,可惜他不但是无脚的鸟、无根的人,他的羽翼也早已折断了。对于一个毕生旨在飞翔的人来说,这折翼的人生,可不是“一生下来就已经死了”!那爱与自我的失落,也终于成了生命中永远的遗憾。



    借着这个飞翔的寓言,《阿飞正传》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

    曲终人散,它始终也没有给出对“自我意义”问题的答复。也许它只是想向我们展示一种“永恒的人性困境”,而不愿对具体的人事妄加褒贬。这“不下定论”的姿态,拒绝了斩钉截铁的答复,与此同时,另一个更为意味深长的启示逐渐浮出水面——我想,每个人的价值取向,是无从对他人解释清楚的。也许是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也许眼高手低没有能力实现;也许只是自欺欺人的堂皇藉口;或者根本只是迷恋虚无——但是每个人独特的灵魂,都应该得到尊重——尤其是他自己的尊重。
  4. 梁朝伟有三分半钟的出场。这三分半钟里,他没有一句台词,磨光了指甲,穿上西装,往口袋里放了些琐碎之物,点了叠钞票,梳了个头,看表,关灯,丢烟。却比镜头不少的张歌神要出彩得多。梁朝伟的这个流氓角色不是一种突兀。他放进右裤边袋的正是张国荣给刘嘉玲的那一对耳环。而那一叠钱,就更不必说。

    刘嘉玲在这里有两种可能性,她也许像是年轻版的张国荣的养母,被小白脸心甘情愿地给骗了。但这可能性很低。因为她只把痴情给了他。所以她断然拒绝了张学友。毅然来到了菲律宾寻找她的所爱。因此我更倾向于,她是被害死了。她的梦到了头。

    张学友的梦在那个雨夜也结束了。他于是卖掉了汽车,在咖啡厅里把他梦里的女人送回到她的梦里。

    张国荣的梦是“小蝌蚪找妈妈”。他的角色和007相似。007曾经被eva green在Casino Royale内的角色所深深伤害,从此他再不能爱一个女人。而张国荣要对抛弃了他的生母报复,要对他的养母报复,也要报复天下的女人,弃之如敝屐。当他的母亲拒绝见他时(想必年轻时为了嫁入豪门只好把亲子托人养大),他的梦醒了,他终究可以坦然面对养母的爱,但在去美国的梦还没有开始前,就在燥热的菲律宾草草地把命葬送了。这时候对于他来说,生死已无大差别,火车出轨或者是被人捅死在车站,要躲得总也躲不过去。

    张曼玉做了一个半梦。她的第一个梦很长很痛苦。醒来以后,她拨通了公用电话亭的号码...... 这该是个没有结局的断头梦。

    刘德华的梦藕断丝连。他的梦在跑船的时候就断了,那时候他隐约知道,她还没有放下。而在最后的火车上,他明白了,四月十六日下午三点钟的那一分钟里,并没有他,留下的是两个人的刻骨铭心。他的梦也到此为止。

    到了,这六个人之中,五个梦已断。剩下的只有流氓梁朝伟。掐掉烟头后,他必定在这花花世界上又有一番作为,又可做几番梦的终结者。也许这就是他的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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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小的时候看了阿飞正传,然后等看花样年华和2046时,已经忘记阿飞正传里的故事了。最近把这三部都重温了一遍,我才大约知道了王家卫的整个故事框架。原来梁朝伟的角色是个黄色武侠小说作者/记者/交际草,而他并没有谋害刘嘉玲,而是为了帮她脱困而筹钱的“好人”。Well, 如果是按照这个标准拍的结尾,我觉得梁朝伟塑造的好人形象有些失败,因为怎么看那个住小阁楼的流气地梳头流气地抽烟流气地点钱人,都像是个小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