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自《Both Ways is the Only Way I Want It》by Mailie Meloy
原著《Both Ways Is The Only Way I Want It》的中文版《》已经上市,本文是最初稿的翻译,与书中版本有出入。
电影立项的时候看掉了第一个短篇,正好是Kristen Stewart演的故事,当时就很喜欢这个微妙的暗恋故事。原著里切特这个角色是男生,没想到在电影中被改成了女生,所以把这篇翻译了出来。 《贝丝·特维斯》
切特·摩根在蒙大拿州的罗根市长大,这个年代,孩子们已经很少患小儿麻痹症了。但在罗根市,这种病仍然很常见。切特·摩根在两岁前就患上了小儿麻痹症,虽然他的病情得到了治愈,但他的右臀和髋部一直没有发育完全,因此他母亲总觉得他活不了多久。 切特14岁时开始学习骑马,以此来向母亲证明他的能力。切特发现,马匹们之所以会乱踢或受惊,不是因为他们天性如此残暴,而是因为在上百万年的进化中,马匹发展出了这种快速移动的本能,否则它们只会变成狮子的盘中物。 切特给父亲说了自己的发现,但他爸爸只说,“你的意思还是因为他们天性如此。” 他无法解释,但他觉得爸爸是错的。他自己觉得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人们所谓的“野蛮天性”和他自己亲身从马匹身上体验到的完全不同。 切特身形瘦小却结实,但他患疾的臀部使得上下马匹成为一个不小的挑战。在他18岁之前,他的右膝、右脚和左股骨相继出了问题。爸爸开车带他去了大瀑布市,在那里医生给他正常的那条腿安上了钢板,从臀部一直延伸到膝盖。从那时起,他走路的方式就像是一个总在问自己问题的人。 他的母亲有着3/4的夏安族血统,他的父亲是个顽固的爱尔兰人。切特的身形遗传了他的母亲。他的父母对儿子的成长有着不切实际的梦想,却不知道要如何去实现。他的哥哥去参军,当切特看着哥哥踏上了向东的旅程,穿着制服的身材纤长帅气,他不禁怀有这样的疑问,为什么上帝和命运这么偏爱他的哥哥?为什么机会如此不公? 20岁时,切特离家北上。整个冬天,他在勒阿弗尔外的一家农场帮忙喂养奶牛,这家人平常在城里居住,他们的孩子也已经上学了。当道路不被大雪覆盖的时候,切特就会去最近的邻居家玩几局扑克。不过大多数时候,大雪让他只能独自一人在家。他有很多食物可以吃,电视的信号也很好。他还有很多女性杂志,他对这些杂志的了解远远要比他对真正女性的了解要多。21岁的生日,他穿着长睡裤、两件法兰绒衬衫和冬天的外套,在炉子上温着一碗汤。那个冬天,他突然为自己担心了起来。他觉得如果自己如果再这么孤身一人下去,总会发生什么危险。 春天,他在比灵斯找到了一个新工作,办公室里提供咖啡,还可以跟友好的其他秘书们聊一聊竞技和体育新闻。他们很喜欢切特,提出想让他去芝加哥的办公室工作。他回到自己租的那件房间,拖着僵硬的臀部来回踱步。他想好了,如果他要天天坐办公室的话,不出三年,他就只能坐轮椅了。于是他辞职,打包了自己的所有东西。他几乎身无分文,臀部的疼痛也快要将他吞噬。 那个冬天,他在临近北达科塔州边界的格伦代夫又找到一份喂养动物的工作。他考虑不再往北走,而是转而向东,那里可能不会这么频繁地下雪。他住在谷仓里的一个隔间里,有电视,有沙发,有炉子也有冰箱。晚上,他能够听到马在马厩里的声响。但他完全误判了天气,在这里,大雪在十月也开始下了起来。靠着母亲寄来的包裹和信件,他坚持到了圣诞节。但到了来年1月,他对自己的担心又涌现了上来。这次的担心不是毫无来由的。起初是他脊椎上传来的紧张感,但却没有一个具体的痛点。 农场主留给他一辆配有暖炉的卡车。一天傍晚,他暖好车,冒着大雪开向市里。咖啡厅还开着,但他并不饿。加油站闪着温暖的蓝光,但卡车的油箱早已加满。他在市里没有认识的扑克玩家,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他只好开下主路,绕着市区漫无目的地驾驶,这时他正好路过一所学校。学校的侧门亮着灯,人们在停车场停好车,走进教室。他开始减速,把车停到路边,观察那些学生。他不自觉地用手抚摸着裹着温暖毛套的方向盘,终于下定决心走下车。立起衣领来抵御寒风,他跟着人群一起走进了学校。 一间教室亮着灯,他跟随着的那些学生在明显太小的书桌前坐好,互相打着招呼。墙上摆满了纸质的建筑标识和照片,黑板上凌乱地写着字母表。这里的学生大多数都是他父母的年纪,只不过面容明显更为放松,衣着也更像城里人——薄薄的鞋子和干净的外套。他走向教室后排,找到了一个座位。他脱掉厚重的牛仔外套,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靴子,确保没有在教室里留下污渍的痕迹。 “我们应该找一间高中的教室。”一名男士说道。 一位女士——一个女孩——站在讲台上,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她有着浅色的卷发,穿着灰色的羊毛裙和蓝色毛衣,眼镜上镶着金边。她很瘦,看上去疲惫而紧张。大家安静了下来,等她开口。 “我从来没教过书。”她说,“我不知道要怎样开头,你们愿意做个自我介绍吗?” 灰色头发的女人说:“我们彼此都认识。” 另一名女士反对,“不,其实她并不认识我们。” “你们可以先说说自己对学校法律的了解。” 坐在学生书桌前的这些成年人互相看着对方。“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了解。”有人说道, “所以我们才来这里。” 女孩看上去很无助,她迟疑了几秒,转身面向黑板,写下了“成人教育 302”和她的名字“贝丝·特维斯”。在写“H”和“R”两个字母时,粉笔在黑板上勾出了咯吱的响声。学生们退缩了一下,一位年长的女人说:“如果你把粉笔拿直,拇指抵着侧边,就不会发出这种声音了。” 贝丝·特维斯脸红了一下,转移了话题,开始讲起州立法律和联邦法律在公立学校系统的应用。 切特在书桌里找到一根铅笔,用那位女士所说的拿粉笔的方式拿着铅笔。他在心里想,为什么自己上学的时候没人说过粉笔是这样用的。 学生们开始记笔记,他坐在后排认真地听讲。贝丝·特维斯好像是个律师。切特的爸爸总拿律师开玩笑,但他从没说过有女律师的存在。教室里来上课的大多都是老师,他们提的问题都是关于学生和家长的权利,切特从没思考过这些问题。他从来不知道学生也有自己的权利。他的母亲在圣泽维尔的一所教会学校长大,在那里,印第安学生会因为不会说英语而挨揍,甚至是无缘无故的挨揍。他相对更幸运一点。曾经有一个英语老师用字典打过他的头,还有一个数学老师在他的书桌上敲碎了一把戒尺。但总的来说,他的老师们没找过他的麻烦。 有一次,贝丝·特维斯看上去要问他一个问题,不过有一个老师举手回答,他逃过一劫。 九点钟,课程结束,老师们对特维斯小姐表示了感谢,说她教得不错。他们互相讨论着一会要去哪儿喝点啤酒。切特觉得他应该留下来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所以他仍然坐在书桌前。坐了太久,他的臀部开始感觉到僵硬。 特维斯小姐收拾好了她的公文包,穿上红色的羽绒外套,让她看上去就像一个气球。“你要留下吗?”她问。 “不,女士。” 他从书桌后面挪身站了起来。 “你注册了这门课程吗?” “没有,女士。我只是看到有人进来。” “你对学校法律感兴趣吗?” 他想了想要怎样回答。“在今晚之前,我对此一无所知。” 她看了看手上金色的细长手表。“附近有可以吃饭的地方吗?”她问道,“我今晚得开车回米苏拉。” 这里是北达科塔州的边界,沿着洲际公路向西是比林斯、波兹曼,然后是他长大的地方——罗根,再往西才是米苏拉,那里几乎要到达爱达荷州的边界。“那得开好久的车啊,”他说。 她摇了摇头,却不是表达不同意的意味,而是有点惊讶。“我还没有完成法学院的学业就接了这份工作,”她说,“我只是需要一份工作,我担心学生贷款的期限快要到了。我根本不知道格伦代夫在什么地方。这里字面上看上去和贝尔德莱德很像,贝尔德莱德离米苏拉不远。我一定是把这两个地方搞混了。没想到我不仅得到了一份正式的工作,而且他们还要额外让我来这里工作。我要花9个半小时才能到这里。现在我得再开9个半小时的车回去,因为我明天一早还有工作要做。我这一生中没做过比这更蠢的事情了。” “我可以带你去咖啡厅,”他说。 她的表情像是在怀疑该不该害怕他,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她说。 在停车场里走的时候,他有些担心她会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不太对,但她似乎没把这放在心上。她坐进了自己的黄色达桑车,跟着他的卡车开向主路边的那家咖啡厅。他觉得她自己也能找到这里,但他想多和她待一会。两人走进咖啡厅,面对面坐下。她点了咖啡、火鸡三明治和布朗尼圣代,并且要求服务员一次上齐。他什么也不想吃。贝丝·特维斯摘下眼镜放在桌上,揉了揉眼睛。 “你在这里长大吗?”她问,“你认识那些老师吗?” “不,女士。” 她重新带好眼镜。“我只有25岁,”她说,“别叫我女士。” 他没有说话。她比他大三岁。在灯光的照射下,她的头发是蜂蜜的颜色。她没有带戒指。 “你刚刚告诉我你为什么来上课了吗?”她问。 “我只是看见大家走进去。” 她盯着他,似乎又在考虑他会不会带来危险。不过餐厅里很是明亮,他也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无害一点。他知道自己不会带来任何危险的,和别人相处时更是如此,这让他不觉得自己悲伤和不安。 “我让自己出丑了吗?”她问。 “没有。” “你会继续来上课吗?” “下次课是什么时候?” “周四。”她回答,“每周二和每周四上课,一共九周。哎。”她又用手蒙住眼睛。 “我到底在做什么?” 他试着思考怎样才能帮助她。他必须回去照顾那些奶牛,开车去米苏拉接她不太可能实现。米苏拉太远了,而且他们还得开车回来。 “我没有注册这门课。”他终于说。 她耸了耸肩,“又没有人会来检查。” 她的食物送了上来,她先拿起三明治。 “我甚至都不了解学校法律,”她说,“我每次上课前都得自己学习一遍。”她擦了擦下巴上粘的芥末酱。 “你在哪儿工作?” “在城外的海登牧场喂奶牛。这只是份冬天的工作。” “你想吃另一半三明治吗?” 他摇了摇头。她把盘子推到一边,尝了一口已经化掉的圣代。 “如果你可以待久点,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他说。 “看什么?” “牧场,”他回答道,“还有奶牛。” “我必须得回去,我明早还要工作。” “好吧。” 她看了看表,“天啊,已经9点45了。”她很快吃了几口圣代,喝掉了咖啡,“我得走了。” 他看着达桑车的尾灯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然后自己开车走向了反方向。周四离周二并不远,而且现在几乎就要周三了。他突然感觉到一阵饿意,当她坐在对面时,他一直不觉得饿。他真希望自己刚刚接受了那半份三明治,但他实在是太害羞了。
周四晚上,他比其他人到的都早,他坐在自己的卡车里观察着。一个老师拿着钥匙打开了侧门。随着大部分学生走进教室,切特继续坐在了后排的位置。贝丝·特维斯走进来时脸上带着倦意,她照旧脱掉外套,从公文包中拿出几页纸。她今天穿着一件高领的绿毛衣、牛仔裤和黑色的雪地靴。她走下来分发讲义,并对他点点头。她穿牛仔裤也很好看。讲义的顶部写着:“影响学校法律的重要高级法院决定”。 他坐在教室后面看着举手回答的人,试图想象他以前的老师也坐在这里的情景,但他想象不出来。一个和切特年纪差不多的男士举手问了问涨薪的问题,但贝丝·特维斯回答说自己不是劳工组织者,让他去询问一下工会。教室里年长的女人们笑了起来,调侃起他。九点钟课程准时结束,其他人一起去喝啤酒,教室里依旧只剩下他和贝丝·特维斯。 “我得锁门了,”她说。 他花了48小时假设他们会一起去吃晚饭,但现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实现了。他从来没有约过女生去任何地方。高中时,有女生会同情他,但他从来没有利用过这一点,可能是因为害羞,也可能是因为自尊心太强了。他在那里尴尬地站了一会儿。 “你打算去咖啡厅吗?”他终于问道。 “我可能只能待五分钟。” 在咖啡厅,她要求服务员上速度最快的餐。服务员给她端上了面包配汤,打包了咖啡,账单也一并拿了上来。 服务员走后,她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切特·摩根。” 她点点头,好像他说出了一个正确答案。“你知道这里有谁可以教这门课吗?” “我不认识什么人。” “我能问问你的腿怎么了吗?” 他有点惊讶,不过他愿意回答她问的任何问题。他告诉了她最简单的答案:小儿麻痹、骑马、骨折。 “那你现在还骑马吗?” 他说如果不是骑马,他可能现在就会在轮椅上或是疯人院里了。 她点了点头,仿佛那也是正确的答案,然后看向窗外昏暗的街道。“我很担心自己读完法学院,只能找到一份卖鞋的工作,”她说,“抱歉一直提起这个,我脑子里想的全是回家的那段路。”
那个周末是他有史以来经历的最难熬的周末。他喂好了奶牛,打扫干净了牧场。他把马匹们的毛发刷的锃亮,他感觉马匹们在好奇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干完活,他回房间坐在沙发上,在频道间来回切换后关掉了电视。他在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去献殷勤,她比他大,是个律师,几乎住在州的另一边。他觉得胸腔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但这并不是他以前常有的那种不安感。 周二,他没有开车,而是骑马去了市区。对一月来说,今晚很暖和,天空也很晴朗,他能感受到拂面的微风。黑暗在平原的四面八方延展开来,只有市里还亮着灯光。他骑马的时候一直观察着天上的星星。 他把马栓在学校的自行车停放架上,这里离侧门比较远,离老师们的停车场也有一段距离。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大包麦子,马闻了闻,开始品尝起来。 “我只有这么多了,”他说,一边把空塑料袋塞回口袋里。 马抬起头来闻了闻城市的陌生味道。 “别让自己被偷了,”切特说。 他看到半数人都已经来了,也跟着走进教室,每个人都坐回到了上周的位置。他们在聊最近的天气,想知道大雪会不会很快融化。贝丝·特维斯依然穿着臃肿的羽绒服,拿着她的公文包。见到她,他比自己预想中还要开心。她今天还是穿着牛仔裤,他觉得很好,因为他有一点点害怕她会再穿那条羊毛裙。她今天看上去有点烦恼,似乎也不是很愿意出现在这里。 下课后,等到其他人离开,他问:“我能带你去咖啡厅吗?” “喔……”她说,眼神从他身上移开。 “不是开卡车去,”他很快说,想到卡车可能更让女性觉得危险,可能是因为它的空间更封闭。“出来我带你看,”他说。 他去解下马,骑了几圈,意识到自己看上去可能有点傻,不过他很开心能向贝丝·特维斯展示自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骑马,而贝丝站在那里,抱着她的公文包。 “天啊,”她说。 “别害怕。”他说,“把你的包给我,然后给我你的手。左脚踩在脚蹬上,另一条腿跨过来。”她笨拙地照做,他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他把她的公文包挂在鞍桥上,她紧紧地抓着他的外套,两个人的腿靠在一起。他只能注意到她身体有多温暖,她的温度顺着他的脊椎蔓延开来。他把马停在咖啡厅后面,跟着她下了马,把公文包递给她,然后拴好了马。她看着他笑了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从没见过她笑。她笑得时候眉毛上挑,眼睛睁得更大,而不像一般人笑起来那样眯着眼。她看起来很惊讶。 在咖啡厅里,服务员端上一份汉堡和薯条,放在贝丝·特维斯面前,然后问道:“厨师想知道门口是你们的马吗?” 切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能给它喂点水吗?” 他说很感谢他愿意这样做。 “卡车坏了吗?”女服务员问。 他摇摇头,说他的卡车没什么问题,然后服务员离开了。 贝丝·特维斯把椭圆形盘子长的那边转向他,然后拿起汉堡。“吃点薯条,”她说,“你怎么能一直什么都不吃?” 他想说,只要自己在她身边,就感受不到饿意。但他有点害怕看到她听到后的表情,她害羞时常有的那种表情。 “为什么你害怕卖鞋的工作?”他问。 “你卖过鞋吗,那简直是地狱。”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你害怕你不能找到其他工作?” 她盯着汉堡,好像里面有答案。她眼睛的颜色和发色接近,眼睛被浅色的睫毛包裹起来。“我不知道。”她说,“不,其实我知道。因为我妈妈在学校食堂工作,我姐姐在医院洗衣房工作,卖鞋是我家里的女孩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 “你父亲呢?” “我不了解他。”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不,并不是。”她说。“是个很高兴的故事。我是个律师,对吗?有着一份绝妙的工作,开车到他妈的格伦代夫上班,每隔15分钟我都要质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她放下汉堡,用手背捂住眼睛。她的手指油腻腻的,一根手指上还蘸着番茄酱。“已经十点了,”她说,“我明早7点半才能到家。路上有很多鹿,三叉河的河岸还结着黑冰。如果我能顺利开过去的话,我还来得及回家洗个澡,然后8点去上班,去做那些没人愿意做的工作。然后明天晚上再学习一点学校法律,周四中午午餐后再开车来这里,一路眼睛都睁不开。也许是比在医院洗衣服好一点,但也没他妈好到哪儿去。” “我住的地方离三叉河很近,”他说。 “那你知道那里结冰的情况。” 他点点头。 她用纸巾蘸水擦了擦手指,然后喝掉了咖啡。“你很好,愿意骑马来,”她说,“你能带我回去找我的车吗?”他再一次牵她上马,这一次她环住了他的腰。 她似乎正好能够嵌进他的身体里,就像一块缺失的拼图一样。他慢慢地骑回学校停车场,心里并不想让她离开。他把马停在那辆黄色达桑车旁,扶她下马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她拽下自己骑马时簇上去的外套,两人站在那里看着对方。 “谢谢你,”她说。 他点点头。他想要吻她,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他真希望自己练习过,比如和之前的高中女同学,或是办公室里友好的秘书,让他在此刻能够有更充分地准备。 她准备说些什么,但在紧张中他打断了她。“周四见,”他说。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他把这当做一个鼓励的信号。他又牵起她的手,在上面吻了一下,因为他真的很想这样做。她的手柔软又寒冷。然后他侧身亲了她的脸颊,因为这也是他想做的。她一动不动,而当他正打算给他一个真正的吻时,她好像才回过神来,后退了一步,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我得走了,”她说,然后打开了车门。 他牵着马目送她驶离停车场,然后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积雪。马回避了一下。他想要跳上跳下,出于混杂着幸福、焦虑和痛苦的复杂情绪。他把她吓跑了。他不该亲她的。他应该再亲她一下的。他不应该打断她说话的。
周四晚上他开了车,不再玩滑稽的牛仔把戏,他这次的任务很严肃:他会认真地回答她所有的问题,比如他为什么不吃东西。他也不会再打断她说话。这次他没有等别人来,径直进了教室。可是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站在了讲台后。 “特维斯小姐,”他说,“无法承受从米苏拉开车过来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所以接下来的课由我来上。我在这里执业。有人可能已经知道,我最近离婚了,所以我比较有空。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来这里。” 讲台上的男人还在说话,切特已经站了起来,走向门外。他站在外面,呼吸着寒冷的空气。他盯着城市里闪烁的灯光,直到使劲眨眼让眼前变得清晰,然后爬上了自己的卡车。 他知道贝丝·特维斯住在米苏拉,离这里有600英里,在山的另一边。他不知道她在哪儿工作,也不知道黄页里有没有她的电话。他不知道是他把她吓跑了,还是一起骑马这件事把她吓跑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卡车是不是能一路开到米苏拉去,也不知道牧场主发现他离开后会有什么反应。 但他依然开向了出城的方向,他曾目送那辆黄色的达桑车三次驶离这里。平直的道路在卡车车轮下翻滚,大雪覆盖的道路延展向黑暗而寂静的空间。他在米尔斯市外停了一阵,在比林斯外也停了一会,下车在周围走一走来缓解他僵硬的双腿,直到他能继续驾驶。在大蒂姆伯附近,平原更迭成了山脉,星空下可以看到高耸的黑色轮廓。他在波兹曼给车加了油,喝了一杯咖啡,沿着空旷的道路开过了三叉河和罗根。在他右手边黑暗中的某间房子里,他的父母正在安详地睡觉。 当他到达米苏拉时,天色依然很暗。他在一家加油站停了下来,在电话簿中寻找“特维斯”的名字。电话簿上有一个“特维斯B”的名字和电话,但没有地址。他记下了号码,但却没有打过去。他问了问收银员市里的律所在那里,收银员耸耸肩回答道:“也许在市中心吧。” “那是哪儿?” 收银员盯着他。“就是市中心,”他说,指向左手边。 切特开向市中心,商店、旧砖房和一条单向道沐浴在黎明的光线中。这里距离山脉如此之近,让他觉得有点幽闭恐惧。当他终于看到一个写着“律师事务所”的标识时,他走进去问刚刚来开门的秘书,是否认识贝丝·特维斯这位律师。秘书看了看他扭曲的腿、他的靴子和他的外套,然后摇了摇头。 第二家事务所的律所更友善一些。 她给法学院打了电话,询问贝丝·特维斯的工作地点,然后用手捂住话筒说:“她在格伦代夫教课。” “她还有一份工作,在市里。” 秘书在电话里解释了这一情况,在纸上写下些东西然后递给他。 “在老火车站那边,”她说,用铅笔指了指窗户的方向。 他在8点半到达了纸上写的地址,贝丝·特维斯也正好开进停车场。他下了车,依旧感到不安。她正在公文包里翻找着什么,没有马上看到他。然后她抬起了头。她看了看她身后的卡车,然后又看向他。 “我开车过来了,”他说。 “我还以为我来错地方了,”她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你。”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他尽全力地站直身体,她生活的世界和他完全不同。坐飞机飞去法国或夏威夷所需的时间都比开车来这里要短。她围绕着律师、市中心和山脉而生活。他的生活里是早晨会饿的马匹、在大雪中等待的奶牛,而他需要开10个小时的车才能回去喂它们。 “很抱歉你不再教课了,”他说,“我很期待上课的那些夜晚。” “不是因为……”她说,“我周二就打算告诉你的,我那时已经申请换老师了,因为开车太耗费时间。他们昨天找到了代课老师。” “好吧,”他说,“这段路程确实很痛苦。” “对吧?” 一位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从银色的车上下来,看了看他们,打量着切特。贝丝·特维斯挥了挥手,冲他微笑。他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切特,然后走进事务所。切特突然希望她是因为自己才辞职的,希望他能对她的生活能有些许的影响。她把头发挽向耳后,他很想走向前去摸摸她的手。但他只能把手伸进牛仔裤兜里。“我没有任何恶意,”他说。 “好。” “我得回去喂牛了。”他说,“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不开车过来,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而我不希望这样。仅仅如此。” 她点点头。 他站在那儿等待,期待她说点什么,他很想再听听她的声音。他仍然想触摸她,她的胳膊,或者仅仅是她的手腕。她仍然站在远处,等待他离开。 最后他只好爬进卡车,发动了引擎。她仍然站在那里,看着他驶离停车场,他开上公路,离开了市区。在起初的半小时里,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关节发白,眼睛紧紧盯着被卡车车轮吞噬的路面。他太累了,根本没有力气生气。他开始睁不开眼,差点开出路外。他在布特市买了一杯咖啡,站在卡车边喝完了它。他希望自己刚刚没有马上在停车场看到她,他希望自己能有一分钟来做好准备。他捏碎咖啡纸杯,丢到一旁。 路过罗根时,他想要停一会,但他知道父母会对他说什么。 母亲会担心他的健康,她病怏怏的儿子冒着生命的危险开了整夜的车。“你甚至不了解那个白人女孩,”她会说。 他爸爸会说,“天啊,切特,那些马匹整天都没有水喝吗?” 他回到海登牧场,给马匹们喂了食物和水,它们看上去没事。马匹毫无怨言地驮起干草,他想起了自己14岁时养的那匹两岁的小马,它总是在他身上到处乱踢。他胃里现在的疼痛和当初被马踢的痛感如出一辙。但贝丝·特维斯没对他做什么不公平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就算她让他留下,他也还是得赶回来。 是两人对话中蕴含的结束感,以及那位黑西装男士看向她时保护的眼神,让他觉得浑身酸痛,伤痕累累。 他走出谷仓,月亮刚刚升起,田地里蒙上一层阴沉的蓝色。他的臀部僵硬而酸痛不已。他在想,自己对贝丝·特维斯的认真是否能够在她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她不会回来了,很难想象她出于任何原因再开车回来。但她知道他住在哪里。她是个律师,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找到他。但她不会的。 这让他感到痛苦。他想要和女生有所发展,现在他有了这些经验,却更希望这只是一场演练。天气越来越冷,他得马上回到谷仓里去。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写着她电话号码的纸条,在月光下仔细看着,直到他把这个号码烂熟于心。之后,他做了他该做的,他把纸条团成一团,扔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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