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教新浪潮大师盐田明彦今年推出了自己的新作<再见,嘴唇>,在一系列的制约下,盐田明彦依然完成了一部不错的青春映画。我们有幸在今年的东京国际电影节上采访到这位电影大师。闲聊时他表示以后有机会的话,想把小松菜奈带到中国和大家一起看电影,做映后交流!以下是采访的详细内容!
活弁:关于决定拍摄《再见,嘴唇》的经纬,这是从《害虫》之后首次与根岸洋之制片人合作吧。
盐田:如果只算影院上映的电影的话是的。电视上作过《特工特区》,还有在网上播的《昼夜》。感觉最近和根岸合作还蛮多的。这次其实有些偶然,我会定期和根岸见面,一起做一些小作品。根岸遇到企划·制作人濑户麻里子,她说想制作一部让小松菜奈和门胁麦共同出演的电影,问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然后他们叫上我一起参与,这是拍这部电影的开始吧。
活弁:您是如何想到设计组合解散的情节的呢?
盐田:刚刚您提到了《害虫》这部作品,《害虫》的音乐是由一个叫做NUMBER GIRL的乐队负责的。而NUMBERGIRL在《害虫》完成后准备上映时解散了。NUMBERGIRL是我非常喜欢的乐队,希望今后的电影也能找他们,心想这样以后就能随便去他们演唱会、看他们的现场演出了。结果突然就宣布解散了。他们是在宣布解散后,搞了一个全国10场的巡演。我想我脑海中还留存着那个时候的记忆吧,在去想如何构成整个故事的时候,冒出来的想法就是让女性民谣组合宣布解散之后搞巡演。我觉得去描绘这样十分疼痛的时间很有意思。在此基础上放入一个男性经纪人,构成三角关系。我想这样可以做出一部看起来应该有,却从未有过的电影。
(今年NUMBER GIRL复出了吧。)
是啊!真是不可思议的缘分,电影完成后,第一次试映的时候他们突然发布了复出的消息。打算复出的阶段,貌似正好就是我们在拍摄电影的这个期间。完全没有互相通过气却同步起来了,让我感到很惊讶。
活弁:本作是一部公路片,但又跟一般公路片不太一样,是那种淡淡地走过的感觉。对此您是如何考虑的呢?
盐田:公路片的风景……如果是在美国那种有宏大的自然风光的地方,应该能拍出很有趣的公路片。但如果很仔细的去拍风景,感觉就变成宣传旅游的电影、旅行的电影了。刚才讲的故事舞台设定也提到,这是一个决定解散的组合。解散前开车去搞的巡演,没有人对风景有兴趣。有了车内的这种大局已定的气氛,再加上时间单纯流逝的感觉,我觉得这样就够了。因为是考虑到这些去拍的,所以不会详细地体现走这条路会看到什么风景之类的。
活弁:结尾的部分也并不很像结局,没故意去催泪,但是很美。让人有种似乎又重新回到同一个组合的感觉。
盐田:确实有吧。我觉得看起来有点冷冷的、但却很舒服的结尾很好。
(有种每个人都回到最单纯的自己然后重新出发的感觉呢)
巡演的故事充满了整个电影的片长。虽然这里没有解决任何本质上的问题。但三个人各自的想法、对其他两人的态度都在一点点改变,最后让人感觉他们之间在未来还会发生些什么。
活弁:从剧本的结构上也看得处,三个人的距离感很微妙,演员们在表演时很下功夫吧。
盐田:三位演员我觉得都出色的完成了工作。可能在表演上最辛苦的是门胁吧。她的角色在有很复杂的内在,而且这种内在对外表现得很少,这个角色只是通过一些细微的动作和细微的表情来体现她的内在,我认为这是个很难演的角色。但她在表演中找到了非常好的平衡。与之对应的,剧中词曲创作也是哈鲁,我在她演唱的时候,更充分地去表现了她丰富的情感。她歌唱得很好,从这方面来说,平衡的也很好。
活弁:小松菜奈这次也表现出了不同的一面
盐田:小松菜奈很棒哦。
(发型也是那个时候变的吧)
对。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正好是在她出演完《来了》之后。我对她的印象一直以来都是长发,来的时候突然看到非常短的短发,有被震撼到。跟自己印象中不一样,就想该怎么办。那时候真的想了很多,但最后觉得也许这样更好。那时候她的发型跟门胁的波波头很接近,我就想设计成气场比较接近的两个人来拍。那之后很快因为练习吉他的事情我们又见面了,她头发更短了。现在电影里出现的最短的那个状态就是。我当时有点急,心想短到这个份儿上要怎么办。于是想到,用头发的长短变化来体现时间的流逝。本来是长发的雷欧,因为喜欢哈鲁而理了相同的发型。那之后关系变差,就剪了更短,做出有自己风格的发型。我想这样对应着情感的变化,可以让头发长短也跟着改变。所以也跟小松讲,要按照这个感觉去塑造雷欧。这样反而可以说,因为小松剪短了头发,把角色塑造推向了更好的方向。
(她简短头发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我也不清楚是不是她的演技。我搞不清她的想法,她应该只是想剪到最适合自己的长度吧。也许波波头剪完之后,觉得有些不上不下,虽然我觉得很适合她。
活弁:片中两个主人公总是吵架然后和好,日常生活中我们不大会以那样的方式和好。而且一般的影片可能不会这样去拍,您是特别意识到她们之间微妙的关系才去这样拍得吗?
盐田:是特别意识到的。日本人在世界上也算是特别喜欢道歉的,日常生活中有点事就说“对不起”。吵架然后和好,最近的日本电影特别喜欢把和好的瞬间搞得非常感人。比起吵架的情节,更在意去拍和好的部分,这种戏码我不太喜欢。如果去看以前的美国电影,道歉的时候总是很轻描单写甚至无言地,有人会认为这样也很帅吧。我很希望能找回电影的这种帅气的地方,这种令人舒服的地方。所以非常有意识地去把和好的瞬间拍出轻描淡写的感觉。
活弁:片中的音乐和歌曲非常好,在制作这部分的时候有跟音乐人交流过吗?
盐田:一开始关于找谁去创作音乐,我跟音乐制片人、几位制作人一起商量过。我们希望找的,与其说是现在走在流行最前线的,不如说是希望找长期被大家所喜爱的那种音乐人。于是去考虑哪个音乐人可以做出让更广泛大众喜欢的旋律,最后定下了秦先生。秦基博并不是第一次创作电影主题歌,但不论是从声音的倾向性还是那让人震颤的优秀的歌词,秦都是我们最好的选择,所以就向他发出了邀请。他很快就给了回复,说要来做。我感觉到他应该是很喜欢这个题材,这也给了我安心的感觉。他是很好的一个人。我提出要求的地方,主要就是希望要有《再见,嘴唇》这首主题歌。从标题就能看出这是一首马上就要分别的歌曲,但又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分别,而是要与至今为止的自己做一个诀别。我告诉他,希望把这首歌创作成一首能让人有前进动力,表达自己获得重生的作品。我这样跟他要求过,也只是说了这些。
活弁:片中出现了很多吸烟的镜头呢。
盐田:吸烟的场景真的很多呢。在我实际生活中遇到的音乐人,大家几乎都是重度烟民。我在准备剧本、准备拍摄的时候也要去录音棚嘛,在那里大家都是大口大口吸烟。他们那种抽法甚至让我怀疑,现在的世界居然还有这样抽烟的人吗。负责演唱的主唱,我听说为了保护嗓子,不要吸烟比较好。结果现场看到都家常便饭般地在抽。大家都在吸烟。香烟在拍摄电影当中,是一种很重要的小道具。通过描绘吸烟,可以让各种场面更加丰富、让人际关系变得更有趣。那种烟雾缭绕的气氛……
(以前有很多这类的)
是吧。如今这种逐渐没法拍了,我就想既然如此趁现在赶紧拍下来。就把这当作最后一次,想着多拍一些抽烟的情节也好吧,于是就拍了。今后像这样有很多吸烟场面的电影估计也拍不了了吧。
(确实。各种限制越来越多)
活弁:听说公路片现在拍起来也越来越困难。
盐田:是的。这也是日本电影拍摄中一个难点。在马路上拍摄移动中的车辆现在变得更难了。只拍车当然没问题,但是要拍摄演员的表演,现在各种限制越来越严。演员开车时,去拍摄开车的样子,因为拍摄开车时的表演可能会造成交通事故,所以如今基本上不会去拍了。这一点外国基本也是这样,这时就用到牵引车,用来拖汽车的汽车。在牵引车上放很多摄像机和照明装置去拍,一般地都会这么拍。但这两年突然警察连这种也开始说是违反道路交通法,真的是没办法拍了。
(并不是有了新的法律?)
不是有新法律,而是对法律的解释发生了变化。只是如何适用法律的方法发生了变化,突然间警察们就开始说不可以……但是一些地区还是可以稍微拍一拍的。像东京大阪这样的大城市基本都没办法的,所以去小的城市拍。
盐田:盐田导演为各种媒体拍摄了不少作品,您如何看待当下的日本电影界呢?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呢。如今的日本电影界要怎么评价呢?尤其是我,原本是用很低预算,制作在艺术院线放的、会报名电影界的这类影片的一个导演。有一天突然答应去拍主流影片,这部片子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就火了。相当有人气,赚了三十多亿。之后变成两边都做,我个人可以说很好地兼顾了两方面,也做了一些作家特征强烈的影片。觉得在艺术院线上映的影片也可以试着加入一些娱乐性。究其原因,在电影史上,作家主义其实是商业电影的一个分野。本来那些仅去拍面向一般观众的、被认为是“低水平”的导演,比如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霍华德·霍克斯,提出其实他们才是最厉害的正是最初的作家主义。而后来发展成拍艺术电影的导演才厉害。如今分化成两边,一边是注重作家性的导演,另一边是拍摄娱乐片的导演。我在这方面可以说是把两边混在一起,我希望能融合它们。但最后好像又觉得其实没有做到。
说是我全片最喜欢的一段也不为过。
Haru在舞台上讲两个人还在街头唱歌的时候时常见到的那个流浪汉。流浪汉有一天找了个把破烂的椅子,脖子上挂着一块写着“按摩,100块十分钟”的牌子。
Haru会想流浪汉能自力更生很不错,但她还是会想,那流浪汉脏兮兮的样子,那破破烂烂的椅子,有谁会去呢?
直到有一天回家,她看到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正闭眼享受着那十分钟。
“真好啊,那个女人比流浪汉更让我感动,我既有想成为这种人的憧憬,也有无法成为的悔恨。”(Haru)
Leo全片说了好几次“傻有什么不好”,而且每次都是反驳Haru。她像是肆意生长的野草,和Haru形成鲜明的对比。喜欢女孩子这一点是塑造Haru整个性格的根据。年少时喜欢的女孩子如今已为人妇,那份喜欢只好默默藏起来,泛滥成灾了也不过淹了自己心里一片田。Haru太害怕一段感情落得局面,因此Leo说为了她什么都愿意的时候她也不想再接受。
在Haru心中,自己就是那个流浪汉,带着见不得人的情思,渴望有个人能垂怜一下。然后Leo就来了,她不畏惧世俗的眼光,也不去管那个人是否千疮百孔。就像女人舒舒服服享受着十分钟的服务。Leo就像是告诉她,我本来就是追随你而来,就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暂,那也接受我吧。
但是Haru拒绝了,坐在凳子上的Leo冷冷的望着她。她们当初有多要好如今就有多僵硬。Leo自暴自弃的找了一个又一个男人,被打得遍体鳞伤也表现得像是不稀罕Haru的关心,但是她并不是的。我相信她们两个人仍然互相喜欢,只是一个倔强,一个隐忍,这段感情总会出路,不过不会是我们期待的那样圆满。
故事本就该这样吧,不会有两人各安天涯还各自安好,也不会是双双在大悲大喜中百转千回。就像是一阵敲锣打鼓众生谢幕之后,HaroLeo还是要继续唱下去。
从流浪汉那一段能看出,haru就是流浪汉,reo就是红发女人。haru初恋受过伤,性取向只能隐藏,她对新的爱情是畏惧的。
reo本身是个很缺爱 、安全感的人,haru的存在让她有了依靠和慰藉。我个人认为reo亲haru不是因为恋爱的那种爱,是对重要的人所怀有的爱。不想让haru难过、离开的感情,让reo在当时以为是对haru恋爱的爱。haru因为知道reo的那种情感不是爱,并且害怕伤害,所以对reo说别勉强了。
其实这部片子重点我觉得不在什么性取向、三角恋这些事上。haru、reo、志摩三人相互陪伴,爱情与友情的混杂,从而产生的很美好的东西,才是有意思的地方。
还有再见,嘴唇这首歌里,最后不是个人之间的离别,是与以前的自己告别。解散巡演的过程里每个人都在成长,他们也会更好。
看这部电影时,我想到的,是哲学终结论!
当我们生活在当下,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偶尔挤出来一点点时间读一两本书,读过之后的感到非常的平庸——什么嘛,不过如此而已,我早就猜到了啊!显然,你又虚度了光阴。相似的主题,相似的结论,相似的反抗,相似的遣词造句,活了快三十年,这些东西早就看厌了吧。
维特根斯坦也好,海德格尔也好,那些更加后现代的哲学家也好,他们对哲学本身的质疑和批判也根本不是什么新东西了。在这个时代,随便一个什么人,都可以在公开场合站起来,堂而皇之的说着:根本没有什么哲学问题,哲学已死——这样的话。
意义、真理、审美、道德,这所有的东西都经不起虚无主义的冲击。这无情的浪潮吞噬过的人类文化究竟还能留下来什么呢?没有人担心这样的问题。或许,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因为我们的故事永远都讲不完。
说远一点,在古希腊的悲剧和喜剧达到了文学的高峰,在这些作品中对人性的恶与善,爱与恨表现的非常的简单和直接。这些作品想要几乎讲出了所有的情感困境。
近一点的,说说莎翁。哈罗德布鲁姆评价现当代的作家,主要有两种态度:1,你很牛逼,但是你跟莎士比亚不是一个档次。2,你已经相当牛逼了,那肯定是因为你读过莎士比亚。莎翁的作品超越了古希腊对人物性格刻画的单一,而将人的内心戏演绎的更为复杂和真实。讲来讲去,同样还是情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再近一点,跟这个电影十分相似的——萨特的剧本《禁闭》。A喜欢B,B喜欢C,C喜欢A。三个人被永远囚禁于房间中,无法摆脱对方。于是,他终于说出了那句文艺青年朗朗上口的名言:Hell is other people. 这句话可以跟荷尔德林说的“人诗意地栖居”一起列入文艺青年必背语录了。
我想表达的,是从古希腊,莎士比亚,萨特,再到今天的这部电影,故事的本质(如果真的有本质的话),或者说故事的核心是相似的——爱。但是与爱有关的故事,即使讲了上千年(虽然小说的历史只有几百年,笑),也永远都不会讲完。每一个故事,都是全新的故事;每一个人物,都有鲜活的灵魂。故事永远不是单调的重复或者对同样情感反复赘述,每个讲述者的故事都是他的语言和经历所抽象的记忆。
在店里吃饭的时候,志摩问haru,乐队解散后,你想做什么?haru哭了。我也十分的感动。即使这样的爱恨情仇重复更多次,仍然能够打动到观众。这便是文学的魅力,一种不能复制,更无法复制的艺术。
在读硕士的时候,我本打算写一个主题为“哲学终结论”的小小的essay作为课程论文的,但是后来因为自己实在是才疏学浅,就作罢了。现在倒是觉得可惜,因为我无法再次把握自己当初的观点了。有几年没有再阅读哲学的书籍,我也不甚了解哲学是否会终结,但至少文学和艺术没有!人的审美没有“终结”。
最后,这是我的第2000部电影。这部电影是特意挑选的。2000是一个很特别的数字。我没有挑选我最喜欢的园子温,或者我喜欢的一些男演员或女演员,比如杰西艾森伯格或者石头姐。只是因为前段时间看了门胁麦的《吉娃娃》,对她的表演印象很深(当然对冈崎京子印象也很深),就选了这部电影。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满意。音乐电影最重要的固然是音乐了,这部电影的音乐稍微有点少,专辑里也只有三首歌。三首都很好听,不过如果能有更多音乐的话,这部作品肯定会更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