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每一个职场人士都能从中看见自己的一面镜子,有污垢,但仍足以察形正己。
------- 喜剧的伟大之处就在于,重新温热了平凡生活里的光亮。它还原生命本该就如此的模样:半夜醒来,叹口气,又微微一笑。用似有似无的温柔语气提醒你:可别做一只捞月的猴子。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检察官内传》的故事内核,大概是“一个拥有法律铜尺的首尔大毕业男检察官 --- 在乡镇基层检察院 --- 把精英气质的尺子 --- 用作瓶起子和痒痒挠的反转故事。
反转,是整部剧的精神内核。韩剧界里,最擅长也最喜欢利用反转达到戏剧高潮的一定是李友静编剧。综艺编剧的出身,使其精于编织形色各异的群像网,在剧情人口基数庞大的先天优势下频繁煽动蝴蝶效应的翅膀,造成情节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反转快感。和剧综创作都明确表示“我只是想做有趣的事情”的李编不同,这部改编自检察官金雄我手写我心的《检察官内传》,案件是客观的,无反转的,法律的天平岿然不动,但“我们与恶的距离”却在多一点点善和少一点点恶之间斡旋游弋,反复掂量自己内心的砝码。或许作者的初衷只是想抖落下检察官那一袭庄重黑袍上的,华丽而有趣的虱子;告诉我们,所谓反转不过是,“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感同身受的长尾效应罢了。通俗解释就是,男性想成为他,女性想拥有他的天选欧巴李敏镐也有在深夜为之痛哭的烦恼 -- 脚趾头的第二只太长了。
这是一份工作,只是一份工作。
甚至是一份有时不愿意承认的工作。
悬浮在大韩民国天空之城里的检察官们在第一集就因为夜钓被抓进了局子,高唱一句“we all lie”,重重摔在观众面前。
检察官们的苟且生活还远不止如此。
从早八点例会上的KPI倒数先进批斗会,会议中途跑题举手表决午餐吃什么,再到饭桌上的公然八卦和拌嘴吵架,最后以宿舍里的聚众赌博结束检查官们工作日的一天。流水账的工作日常将检察官的神秘禁忌连根拔起。到这里为止,整部剧像是检察官版本的上班可耻但有用。倘若再加上这里的检察官们所处理的居委会案件,这部剧也可以成为司法界闲人马大姐。
但作者笔下的检察官们并非只是叉腰站在公诉方的角度,磕着瓜子读着不懂不痒的法律条例。自称是”生活型检察官“的金雄,选择用自我代入式的笨拙方法让检察官们渗透进每一个案件,成为其中的一环,从“我”出发,抵达“你”。
第六集中的家庭暴力案件,除了从受害者的角度厘出悲剧的脉络,更一把拽出了旁观者这个隐藏在施暴者黑影下的帮凶。案件中,长期冷眼抽身,旁观母亲被施暴的儿子,让负责该案件的女主,车明珠检察官意识到了当年自己曾犯下的同样错误。对惨遭家暴的母亲怒其不争,愤然出走多年后,她第一次试着同情母亲,反思自己,迈出改变的重要一步。
前脚女主才学会如何向受害的母亲伸出援手,后脚男主就要和施暴的儿子小手拉大手。
第七集中涉及的校园暴力,把镜头对准了施暴者,巧妙利用视角反转呈现了平衡叙事。起初得知儿子施暴行为的男主,本能地慈父意识作祟,试图用加害者的无知无罪来消解受害者的伤痛。但随着同时间线另一起校园霸凌案件的展开,男主从检察官的第三视角产生了和受害者之间的情感共振,恍然顿悟年幼无知正是防微杜渐的另一种警示意义,并最终选择陪伴儿子接受法律的审度。
第八集则分别借由已婚已育的女检察官,和遭受职场性侵的单身女职员这两条支线勾连起了职场女性解不开的死结。奋力从家庭的角色挣脱上岸,却又不得不在男性视角构筑的钢筋水泥里继续直立爬行。从艰难的来处来,到无去处的去处去。
尽管“生而为女人,我很抱歉”的原罪宿命感无法用“所以暂时将我的眼睛闭了起来“人为麻痹,但一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或许真的是一剂温柔的镇定。
正如柴静所说,所谓的宽厚不是容忍,而是我把你放在心里,我也像你这样活一遍,我就知道了什么是因果。
这是一份工作,是一份无法推脱的工作。
但比审查他人更基本的,是要先学会审视自己。
剧中刻画了检察官们一年一度的“迎检”至暗时刻,画面中的暴风骤雨极力渲染“野兽”出没,最终却只是抓出了自己内心的野兽。
本是惯例进行的检察官内部自查,却被接受检查的基层检察官们认为是枪口朝下五厘米的不公找茬。
然而事实证明,背锅侠可能也是贼喊捉贼的本贼。
如果从微观各体的角度去解构规模庞大的社会机器,每一颗螺丝钉都在服从流水作业的同时隐秘地松动过,并借由自己的渺小,公然将其过错按照疑罪从无的精神胜利法抹掉,所谓平凡的恶。
但检察官背负的责任不止于工作本身。作为受过良好教育的社会精英,怎样率先实现自我内省和共情,用巧而精的力气,成为撬动地球的杠杆,才是更应该试图抵达的远方。当我们在为自己成为了不公世界里的棋子命运扼腕愤慨的同时,是不是也成为了毁掉他人棋局的那一片雪花,坏的无声息,却摧毁地掷地有声。
但整部剧我最想夸的,还是风格和结构带给我观看体验的反转。
美国著名小说家,文学评论家博纳科夫曾一再强调“风格和结构是一部书的精华,伟大的思想不过是空洞的废话”。
影视剧创作也是如此。
为了凸显检察官局内人的视角,每集从男主人公李检的角度进行旁白讲解和叙述,兴起时还会和屏幕外的观众互动答疑,神经质的丧式喜剧风格和菲比的《伦敦生活》颇为相近。李善均独一家的厚重声线与轻飘的琐碎细节消解互文,治好了《欢乐颂》里新闻联播式的旁白对我造成的PTSD。
而剧情上的第一个结构反转则出现在男主的人设。
前两集里,观众没眼看的男主是这样的:
他,区区首尔大法学毕业生,检察官里的青铜末位,基层检查院混碗饭吃的中年怂包;
等到铜尺空降的3-8集里,观众星星眼里的男主是这样的:
他,堂堂首尔大法学毕业生,检查官里的低调王者,平凡岗位默默耕耘的发光青年。
只差一口气,观众就可以把男主丢掉的水晶鞋成功穿回他的jio上,
可恶,十二点的钟声准时响起。第十集里,南瓜马车永远离去。
这把痒痒挠得让人羞愧脸红,笑不出来。
这不就是看客的宿命吗。大胆相信,小心求证,费劲心力证明的逻辑自洽,到头来不过是蹩脚的自说自话,轻松被人把玩。
但人类的历史总归是重蹈覆斥的历史。观众在感情线上的押宝立马又栽了跟头。直到第七集才首次出现的儿子让男主“喜当爹”,来电显示的“夫人“备注让磕了7集男女主CP的韩剧经验主义者们头顶一片草原,在弹幕上方自动变色,咆哮奔走:说好的冤家爱情戏码呢?说好的初恋情结呢?算什么韩剧!
这不就是看客的悲哀吗。被唯心主义的”我想“”我要“蒙蔽了常识和心智,每次都踏入同一条河流,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天真过度还是有邪有余。
说到底,它反转了我们对于女性的期待。或者更为准确地说,它矫正了我们长期的畸形认知。
这也是本剧最高级的反转,如何用女性去定义女性。
因为亲手抓捕了上级领导的岳父,女检察官车明珠从首尔中央地检下放到偏远的晋营。理性,高效,不苟言笑,城里来的车检浑身散发着AI的冰冷光芒,也无意中成为了晋营平静职场里的一条鲶鱼。
但看起来规则方正的车检也会适时在权力重压之下巧妙改变形状,弹性智取。剥开一层层成熟的叶子,露出的是内里最青最嫩的一股劲儿。她是成年人对抗世界的最后武器,温柔有力。
全剧有一个细节完美体现了女主作为可爱人类的高光时刻。
面对天涯情感论坛的五星难题:当年的上司在我被贬时不管不顾,我该不该原谅他?
车明珠对“原谅”做出的名词解释堪称满分答案:理解但不和解。
上司返回首尔之前伸出手想要和车明珠握手告别,她却没有回应,只是礼貌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更让人欣慰的是,对于车检这个看似违背了成人公式的bug举动,一旁的部长却为她竖起了大拇指--- 没有外界的键盘侠遵照主流社会道德编码,强行对车检恢复出厂设置。纵观整部剧,同事们对车明珠的评价负面等级最高的也不过是”难以相处“,但却没人试图改造她,男权视角和集体主义也从未露出过侵蚀的爪牙。只需能力的备书就可以让车明珠不必带着镣铐跳舞,始终都是自我的奇幻漂流。
反观男主,几乎是成人版马小跳。被氛围良好的原生职场宠惯出一身天真,怀惴着一颗粗糙的赤子之心横冲直撞,有时可爱,总是感性,常常惹祸。
虽然出道年龄相仿,但在对抗世界的战场,女主是男主的装备进阶版-- 始终一身安然羽翼。所以,这里没有势均力敌的爱情。瞧不上的,那也是真的瞧不上。
成长需求最明显的男主直到最后也没能拆掉自己的裹脚布,反而是女主一直大踏步向完美状态进化,主动放弃重回首尔的机会。所以,这里没有共同成长,互补所需的爱情。瞧不上的,永远都瞧不上。
当隔壁的《黎泰院class》女主开始卸掉霸气盔甲,甘愿为男主系上围裙奉上爱的供养,检察官的女主依旧忙着为自己挑选明天上战场的飒爽西装。
但这部剧也不是没有缺陷。
如果说文学作品的意义之一是在现实的逼仄角落里划出一根火柴的光亮,那这部剧可能只是将观众带进了一条前无通路的暗黑死角。
整部剧的后半部分一直在试图探讨:作为一名司法人员,怎样能够站着恰饭。
剧中出现了三次辞职,看起来似乎是以退求进。
前期以下抗上,以陈胜吴广的决心坚守个人选择的支厅长,在后期被任命为调查团长后却选择自上护下,顾全大局的意识让人想起水泊梁山后被招安的宋江。
放弃了铜尺的前辈女检察官在救猫还是救画中选择倾听近处的哭声,但也放弃了法律可以抚慰更远处哭声的可能。
最后一次的辞职发生在男主的身上。但当女主选择把回到首尔调查团的机会让给男主的时候,观众其实已然可以猜到,之所以没有派最后的武器-女主上场迎战,是因为作者自身也还没有找到获胜的答案。
伸张正义的梦想在首尔折戟,李检在故事的最后,选择再次回到晋营 -- 故事开始的地方。
听起来像是陶渊明归园田居的无奈归隐,但这次,故事好像并不是绕回了原点。
从最初以外界的角度打量自己,
到最终选择以自己的眼光去丈量世界。
镜头最后,并肩站在一起的李检和车检从晋营开阔的海面向更远的地方望去。
他们依然明白,并再次明白,月亮从来都不在井里。抬头便能望见。
我们或许做不到更好了,但还是要向朱光潜所说的,此时,此地,此身。
此时我能做的,绝不推诿到下一刻;
此地我能做的,绝不想到换另一个境地我再做;
此身我能做的,我绝不妄想于他人来替代。
私以为,这是我个人本年度甚至近几年看过的检察官职业剧最佳,没有之一。建议国产职业剧学习一下,看看人家不谈恋爱的职业剧。
最后一集,车检把铜尺扔进海里,被警察发现,正好对应了第一集开头,李检在军事码头钓鱼被警察抓到警局,这真的是一部很有意思的剧。
本人最喜欢的,除了次长走的那一集,还有最后一集,车明珠和李善雄一起去寻找铜尺的主人那一段。
两个人在船上对话,其实也是本剧两个角色的正式和解。
李善雄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车明珠假装不认识他,为什么车明珠从上学时期就不喜欢他。
在最后一集,车明珠给了答案,她笑着对李善雄说,我就是讨厌你,我挣扎努力的时候,有人毫不费力,不介意延迟毕业也要去南非做公益,所以讨厌。
这种话,由优秀的车明珠说出口 ,格外心酸。
她努力逃开原生家庭,没日没夜的努力。结果,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样的结果是他可以轻松获得的,不用付出昂贵的代价,就能获取的。
说是讨厌,其实是嫉妒,是羡慕,是那种拼命挣扎的痛苦。
大部分普通的人都能体会,至少我深有体会,车明珠的努力改变了局面,可现实里,如今,大部分的努力是不足以改变局面的。
你看,他们心里完美如次长,其实也得做部分的妥协。
车明珠不喜欢的李善雄,是因为她没能做到的“李善雄”。
这也是她最后留在了晋营的原因,她放下某些曾经执着追求的东西,比如业绩、比如声名,就像那个神一样的学姐一样,学会不那么野心勃勃,因为完成野心勃勃的代价太过昂贵了,她一路走来,太了解了,得取舍。
其实从整个剧情来看,她才是适合去首尔帮助的次长的人选。首尔的检察厅,就像现实世界的权利中心,她从那里从来,她了解那里的运行规则。要达到爽剧和反转的效果,派她去最好,就像弹幕里,总是期待她带来反击和反转。
而晋营的2部就像一个乌托邦,部长、同事、李善雄,太过理想化。
金仁周次长在成为特别搜查团长之前,他想要翻盘的案子,韩国检察系统高层对于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早就已经定好调了。金仁周知道,我觉得车明珠也知道,但李善雄不知道。
查是必须要查的,但为的,不过是挽回检察机关的形象。但想要连根拔起,是不可能的,查的太深处罚的太狠,揭露出的黑幕太多,检查机关颜面不保,所以差不多就行了。至于把国会法司委员会委员长(可谓位高权重)的议员牵扯进来,那就更不行了。
金仁周单独把李善雄叫到车上那一段,说的很直白。只不过李善雄这个“憨憨”,他心里的尺度,从来不是用权势来衡量的。
那为何最终去的是李善雄,因为这是故事想要的,当有机会进入权利核心区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努力。
只不过结果未必顺意,有些人能够妥协,顺利进入,但别忘记,也有人,坚持初心,他就是无法适应权衡利弊的取舍。
或许看着不那么“爽剧”,但这才是这部剧真正的爽点,它告诉我们,你看,你说你沦陷得无可奈何,不过是你舍不得。但这种舍不得,大部分时候是“不可抗”因素。你想要不沦陷,你只能不进入。
前期以及那些讨论某个具体社会议题的集,在表现检察官生活和社会问题上能兼顾令人捧腹和深思的效果。譬如校园霸凌的那一集,因为选用了加害者的视角,明显比通常看到的受害者的视角别出心裁,也恰当地引入了加害者的亲子教育、特权等话题,尤其是人不能客观地评论自己的朋友这一点(一开始以为是受害者时说的话和以为是加害者时说的话截然不同),非常典型地展示了笑与思考并存的特性。
但是从金厅长离开,新厅长入职后,剧情显然出现了令人难以满意的地方。首先是人物上:
1.李善雄。比起前半部分人情味很重的他,后半部分在主要冲突中他的形象似乎只有愣头青式的反抗,尤其是和车明珠对比,他的反抗更多是情绪性的,车明珠对他娇生惯养的评价不得不说有其道理。有一集部长和他拉钩约定,但只是不要说话他都无法做到。隔三差五就朝上级发火,似乎发火能解决什么问题(想来如果不是厅长和部长他早该被辞退了)。不是说不能有这样的行为,而是他很明显拒绝思考他的行为会给部长带来什么困扰——其实他很清楚,但是他既没有像明珠那样狠下心来来承担(认为这就是检察官该做的),也不愿控制自己的情绪去照顾那平时一直在照顾他的上级。我的感受是他愈发嚣张,但是对应的信念却很单薄。
2.新厅长。作为一个单纯的、看不到优点的反派,他令人讨厌是必然的。但是这个厅长仍然可以更深入地刻画。譬如他在尝试联系那个律师反被拒绝之后,他的想法是否有所变化?他周围是否有人也以阿谀奉承的方式上位?他自己又是如何看待政绩和人脉关系的?他对二部的行为除了穿小鞋又有多大的合理性(二部一直垫底的业绩,一直被金厅长纵然反而是不合理的)?当然这些也完全可以没有,毕竟有些人就是单纯的惹人嫌,不去探究原因未尝不可。他主要的作用还是引入上下级的问题,这稍后再谈。
3.金仁柱。最后一集他的反转令人非常非常摸不着头脑,一来和他平时的形象严重不符,二来和剧情透露的一些其他细节也对不上号。第一点就不用多说了,第二点的例子有他被任命为调查团长这件事本身,某位当事人意图辞职但是被拒绝,新闻报道最终调查结果时观众似乎一脸不屑——上头已经认可要调查来平民愤了,做这种不平民愤的结论有什么好处?真不打算彻查的话何必找一个肯不顾职位查案的人,风险不大吗?他不打算彻查的话何必叫善雄过去,他跟善雄认识多久了不了解这个人吗?他跟善雄辩论时的理由哪里站得住脚(检察怎么可能因为这一场内部调查而消失?假装背负什么天大的义务?)?更可况这是不顾晋升去抓议员党羽、说要学习怎么做检察官的人?这种种不合理之下,他的反转只能从创作意图来理解:检察官的问题是系统性的问题;而系统对人的改变是巨大的。虽然这个意图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套在金厅长身上只能说是极不自然。甚至多加一两场戏,讲金厅长是如何被部分权力阶层约谈的、威胁的,又或者他是怎么脑袋就自然坐到屁股的位置(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个屁股究竟是在什么位置),都会自然很多。
(众多人物中,我觉得只有车明珠是真正一直在成长的。前半部分关于自己的家庭,后半部分关于对优秀的执念。其他角色固然可爱,但仅从人的改变而言,较为逊色。)
而后期人物令人不满意的地方也和后期想讨论的问题有关。新厅长引入了职场上下级的问题:在一个威权主义社会/组织,遇见一个媚上欺下/不可理喻/三观不合的上司应该怎么办?而本剧是一部职场剧,这个问题不像其他社会问题一样,讨论即可,不必给出现实的解决方案,剧中人物必须解决这个冲突。这个冲突很重大(贯穿了后半部分),也很严肃(后半部分比前半压抑很多,看到新厅长就想打),但是它——没有解决!他给了一个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不现实的解决方案。你可以辞职,可以反抗,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你的前上司在机缘巧合之下突然掌握了巨大的权力你跟着鸡犬升天,已经打算移民的前妻突然出现利用她退休父亲的地位威胁了你的上司,你上司依靠的政治势力突然失势。虽然解决了这波危机,但等到了另一个媚上欺下/不可理喻/三观不合的上司,接着再辞职吗?
另一个巨大的问题,检察官系统性的问题,一直没有点破但在最后一集终于由金厅长点破。这个问题其实我们都极其了解,特权阶层滥用权力、官官相护,媚上欺下也是由此诞生,而大的特权阶层催生小的特权阶层,媚上欺下也从权力中心一直繁衍到生活的所有角落。这些我们足够了解,但是很遗憾,这个问题暴露得很不够。上文提到金厅长异常的转变,到底是怎么形成的?闽部长他们的调查组,工作能力也很强,令人讨厌的新厅长工作能力应该也不差(和李善雄辩论拘不拘留时也能随口引用法规),这些工作优秀的人是怎么就成为系统的帮凶的,他们对自己所作所为有没有怀疑,会不会因为某种行为抬高枪口5厘米(闽部长说也需要车明珠这样正义的检察官),我们也丝毫不了解。再有就是铜尺党,他们是如何利益勾结的?看车明珠前辈的那位女检察官的为人和经历,应该也谈不上怎样的勾结啊?是说铜尺“党”也包括被污名化的一部分,还是说特权阶层,即便只是普通的互相帮助,也是公正的巨大障碍呢?我们依然不知道。
不但暴露得不够,解决方案也颇有一种“自欺欺人”的意味。你要努力,你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但是善雄啊,你还记得你本来是在辞退的边缘吗?做好本职工作就意味着要被辞退可咋办?你不反抗又做不好本职工作要咋办?这么一个模糊的问题,这么一个敷衍的答案,实在令人难以满意。对个人而言,本来车明珠还是有望给出一个现实一点的答案,虽然适用范围有限,那就是工作能力优异的人要如何以工作能力作为筹码,去赢得些许被打压的正义。对更普通的人而言,枪口抬高五厘米,依然也是可以做到的。对社会而言,如果虚构性强一点,可以在制度上进行改革,如果批评性强一点,可以采用类似《大空头》里的结尾:种种措施被实施,用来预防未来的危机。而过了很多幕之后说,以上皆为虚构,其实什么措施都没有。
因为上述的解决方案过于敷衍,甚至有一个难题这部剧本可以提出,但是它没有提出:保持本心,却使得正义无法实现;要实现正义,就必须委曲求全。从其他情节来看,创作者可能觉得比起解决现实问题来,坚守检察官的本心更为重要,或者他不认为存在着不纯粹的正义。前者的例子就是铜尺的主人,她因为遗失了检察官的本心,放弃了职位。而依我之见,她就应该继续做检察官,甚至不是她不行。丢失过本心又重新找回本心,这不比谁都更适合吗?如果以她那样的心态成为第一位女性检察长,对社会岂不更好?但是她就放弃了!这么一个优秀的检察官,能力不差于车明珠,正义感很强,面对问题认识错误优于金仁柱(不至于拖了几十年还留一个心结),真的要弥补错误就应该继续做检察官,努力做更好的检察官。 但是现实的案件怎么比得上检察官心中的纯洁性呢?车明珠也不会说为了能解决更多的案子,实现更多的正义,就可以在一两件事上妥协。她一定要每件案子都做好,即便将来一件也做不了。这样的精神当然也值得称赞,但奇怪的是,“为了实现更多的正义,在一两件事上妥协也未尝不可”这个论点在剧中根本没有出现过,甚至金厅长跟李善雄辩论时都没有说过。作者大概真的没有考虑过在难以实现正义的条件下,正义要如何履行。或者对作者而言,正义,比起社会效用,更多还是个人追求,所以不需要承担“必要之恶”、不需要向恶妥协或者忍辱负重去实现。
这样的正义观是可欲的吗?我不成熟地想:精神可嘉,但如果把辞职本身当作一种反抗的话,最好不要这么做。因为在整个系统中,有良心的人因为有良心而退了下来,换上的必然是没有良心的人,有良心的人能抬高枪口五厘米,没有良心的人以杀人取乐。除非辞职之后所做的事能弥补这样的损失,否则对社会而言是得不偿失的事。当然,忍受自己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也是很困难的。或许到最后我们也只能说,对如何实现正义,人类还远远不够了解。
——那么,就少想一些,勇敢地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吧!
《检察官内传》结束了,本剧剧情琐碎真实,编剧本身就是已经工作了18年的现任检察官,我特别喜欢这个结尾,一位检察官性侵被判为不起诉引起民愤,其中地检长和次长也被调查,一位议员也涉嫌,最高检查官迫于压力成立了特别调查团,调查团长是一位资深又刚正不阿的检察官,他把男主角也拉近调查团去首尔工作,男主角调查出来可以起诉地检长和次长,议员也有嫌疑,他去找团长让拘留地检长和次长,团长跟男主角说做不到,人家一开始任他为团长就是为了平息民愤,第二天发表案件结果的时候果然地检长和次长不被起诉,议员也没嫌疑,男主角又生气又委屈地回到了他自己工作地方,小地方检察厅。
结尾的时候他说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几个人公正就会改变,但是有这些人的努力是他明天还会上班的动力,或许这个世界明天就会比今天好一点。
和我们现在疫情和其相似啊,引起民愤上面去调查,可是结果呢,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我们愤怒生气,但也因为有那些平凡的例如李明亮等等说真话的人在,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做到说真话把个体当人的话,或许真的会变好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