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 虎X龙 / 龙虎斗 / TIGER×DRAGON! / Toradora!
导演: 长井龙雪 笠井贤一 樱美胜志 铃木洋平 桥本敏一 高岛大辅 三木俊明 石田畅 青井小夜 雄谷将仁 久保山英一 浅野胜也 斋藤德明 山崎茂
主演: 钉宫理惠 间岛淳司 堀江由衣 野岛裕史 喜多村英梨 兴津和幸 吉野裕行 野中蓝 甲斐田裕子 田中理惠 大原沙耶香 阿澄佳奈 冈本信彦 古泽彻 大原崇 金光宣明 大浦冬华 青木强 后藤沙绪里 日笠阳子 石川桃子 中村知子 高梁碧 瞰野纯 阿部敦 佐藤拓也 松原大典 逢坂力 中西英树 石井一贵 立花慎之介
制片国家/地区: 日本
上映日期: 2008-10-01(日本)
集数: 25 单集片长: 24 分钟 IMDb: tt1279024 豆瓣评分:8.8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这世界上有一个东西,任谁也没见过。它很温柔,很甜。如果看得见,应该每个人都会想要吧!正因如此,所以谁也没有看过。这个世界把它隐藏得好好的,让人无法轻易得手。但总有一天,它会被某个人发现。唯有能够得到它的人,才可以看见它。
这是《龙与虎》贯穿始终的名台词。也正如台词中的多次提到的“看”这个动词,《龙与虎》是一部关于“视线”的动画。
《龙与虎》虽然是在许多观众心中,是萌系动画的代表作,还被称作“钉宫四萌”之一,但本作确实是有着如此浓烈的少女漫画色彩——这一点,监督长井龙雪和编剧冈田麿里都如此认同。虽然很俗套,但还是允许我引用宫台真司这篇被我引用到烂的观点:在少女漫画中,制造浪漫感的方法简单来说就是塑造信息的不对称,比如以女性为主角的少女漫画,她为什么会被男主角吸引,很多时候是因为她对男主角不了解,甚至产生了片面印象,而随着故事的进展,女主角会渐渐补完男主角的信息,然后渐渐爱上对方。尤其是,《龙与虎》这个故事本质上是从一个从“看不见”到“看见”的过程,其中,“看不见”,便是本片对信息不对称的表现。
那么,本片“看见”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窃听笔者细细道来。
动画评论家藤津亮太在评论同样是J.C.STAFF制作,笠井贤一监督的动画《青之花》时,曾提到这样一个观点:
什么情况是让影像中的登场人物陷入爱恋所必要的呢?那首先是从双方互相对视开始。
这是因为《青之花》的动画也非常注意视线的演出,“把原作的精华亦即所谓的‘视线中孕育的戏剧性’提取了出来”。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视线也同样具备戏剧性。其中,长井龙雪在《青之花》中担任了第二集的分镜演出,长井也特地刻画了好几个视线交接的场景。
第二集中,富美被极具魅力的杉本恭己所吸引,恭己一位打扮比较中性、性格比较“Playboy”的女生,恭己的视线是具备侵略性的,也因此受到女生们的欢迎,并且轻易地吸引了富美的视线。比如下图两人初见的场景中,恭己毫不掩饰的视线,加上对富美直白的评价(说她身高很高),让富美一下子躲开了对方的视线,然而即便如此,恭己依旧没有停止她视线的“侵略”。
实际上,视线,本身就是长井演出的一个特点,这一点在他演出的OP、ED中最为明显。长井对人物视线的演出其实是配合镜头运动的,你会在长井OP、ED中看到许多角色突然望向镜头的画面,如此有特点的演出手法也被称为“长井节”。
就拿《龙与虎》OP1来说,前两个镜头,分别给大河和龙儿一个往上pan的运镜,然后两人望向镜头;又或者是最后的少女三人镜头,实乃梨望向画幅的左端,亚美转头向身后后望,大河从右望向正面,配合镜头的从下往上pan,或者是左右摇,人物视线和镜头运动形成了多样不单一的节奏感。能形成这种节奏感,也多得了视线本身具备的侵略性——登场角色对屏幕外的你(观众)进行“侵略”。
而OP2第一组镜头同样也让角色向左向右走,视线互不相交,这暗示了进入故事后半,角色之间关系,或说心象世界的微妙变化。
笔者认为,大河与龙儿两人的关系,即使在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也不能以“爱情”如此简单概括,但,动画早已通过画面,自然而然地,甚至可以说从第一集第一个镜头就已经将千言万语囊括其中——两只小鸟并列地站在电线杆上,这两只鸟没有发生过任何视线的交接,最终向着同一方向飞走了。而两只鸟的镜头还在最后一集最后一幕重复使用了一遍,简单来说,龙与虎,从头到尾的关系正如那两只小鸟一样,是并列而远望的关系,因为,只有虎才会与龙相提并论。
不怕跟大家说,这一点同样是受到了藤津亮太的启发。在《青之花》中,OP的标题镜头中,便是两位并列而望向远方的女主角富美和小明。藤津亮太如此写道:
富美同小明的关系与单纯的恋爱(=视线交错的情况)——用本片限定来讲就是富美同恭己的关系——在方向上完全的不同。然后正因为是特别关系的原点,把“小学生的时候两个人紧握双手并立而行的背后姿态”这件曾有过的事形像化后,明朗地作为《青之花》动画的结束。正因为是日常剧,像视线这样细微的事物饱含着深刻的戏剧性。
《青之花》的两位女主角富美和小明是时隔多年不见的青梅竹马,出于害羞,一方经常躲避对方正视的视线,无论是《龙与虎》还是《青之花》,两个主角的关系也是比朋友更亲密、更重要的关系。这两部都将并列而望向远方的镜头作为多次出现的画面(后者直接在OP就如此更不必说了),定下了全片的基调。《青之花》中,两位女主角一开始并没有互相恋慕,因此她们之间鲜少有视线交错,OP中的并列而望远是关系性的暗示——且既是过去的,又是未来的——并非是实际的故事情境。
《龙与虎》第一话第一个镜头同样如此,证据便是对龙儿和大河家的早晨分别刻画之后(此时他们还没互相熟悉),镜头切到了龙儿家的玄关处,那里一男一女两双鞋子(也就是进入OP前的最后一个镜头)。长井曾说,这其实是最终话的暗示,这两双鞋正是龙儿和大河的。也就是说,上一个镜头还是当下,下一个镜头就已经转进到了未来。我们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当下和未来两个时空是怎么被巧妙地窜连起来的——
两人都望向了画面的左上方,值得注意的是,两个对视线特写的镜头皆为偏移镜头,龙儿的脸置于画面左边,下面接的大河的特写镜头,她的脸则置于右边,相比于龙儿,大河的大眼睛甚至超出了画面,也就是说更加偏移,这两个镜头,面部在画面中的范围、一同望向画面左上方的视线,两者共同连成了一条斜线。长井龙雪通过他擅长的视线演出,在通过镜头之间的调度之下,形成了一条无形的、指向斜上方的射线,动画在龙与虎两人仍未熟知对方的时间点上,通过交替剪辑,安排了他们“默契地”回首远望,似乎在那里,有来自未来的远方景象(玄关的两双鞋),有宛如标题“龙与虎”所示的命中注定,又或者是,这世界上那件“任谁也没见过的东西”?
无论是并列而远望,还是默契的回望,这两个镜头儿既可以是叙景之内的镜头(两只鸟儿可以是户外某根电线杆上的情景),但由于皆被赋予了象征意义,这两个镜头又可以是跳脱于叙事之外,不如说,这两个镜头在后者的用处更大。那么,龙与虎两人,真正的、或说故事里实际的视线关系是如何的呢?
和《青之花》里两个羞涩的女主角不一样,龙与虎两人的关系即使一方给对方做饭、一方蹭饭也丝毫不在意不尴尬,因此动画中没有将两人的对望作为“恋爱的开始”的象征,而是一开始就存在对望交错的视线,而无关乎爱情。龙与虎的视线关系更多是有着上下前后的错位的。
上下,是因为大河的身高比龙儿要矮很多,所以他们对望肯定会一人仰望,一人俯视;而前后,则是因为他们经常不会并列着一起走,一般是大河走在龙儿前面。这暗示着大河依赖着龙儿的关系,而龙儿则无微不至照顾着大河。这种视线的关系,最初则是在他们俩结成恋爱同盟之后的第二话展现,这一话的标题刚好也是“龙儿与大河”,区别于第一话标题“虎与龙”——第一话是从旁人看龙与虎两人,比如龙儿的不良少年刻板印象,大河的掌中老虎传说,第二话才是真正深入他们俩的内心。(顺便一说,这一话的分镜和演出是笠井贤一,恰好一年后笠井监督的《青之花》第二话中,长井做了同样的工作。)
这种关系,正如亚美所说,龙儿就像是父亲一样。而龙儿的妈妈泰子也经常说在龙儿身上看到他父亲的影子,也暗示着龙儿在故事中的心路历程,从讨厌父辈到想要超越父辈,因此在故事的结局,观众会为龙儿终于长大成人,踏上成为父辈的第一步而感动。这种父亲的成熟,正是从小缺爱的大河所需要依赖的。
笔者觉得这种身高的差异导致的视线的不平衡,恰像露台前的朱丽叶与罗密欧。
罗密欧与朱丽叶分别属于两个有着世仇的家族,但这两个年轻人一见钟情后,即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罗密欧也还是按不住内心的鼓动,偷偷爬上朱丽叶露台前与对方相见,这一幕成了《罗密欧与朱丽叶》这部作品中最著名的情景,两人身份的对立通过这种不平衡的上下方位关系表现出来,这又与这两个角色的精神品质——追求平等形成互文关系。或许用宫台真司的说法:正因不平衡,所以才浪漫。
《龙与虎》第一话,尤其是龙儿家的场景,长井龙雪采用了大量的广角镜头让透视变形,尤其是两人对立对视的时候,在广角镜头透视畸变的作用下,也容易对角色关系进行空间上的具象化,尤其是对望的情况下。与之对比的是大河的家,虽然宽敞,但又寂寞,为了对比出落寞感,在涉及大河家的镜头几乎都没用过扭曲透视的广角镜头,在第十九话《圣夜祭》中,大河家里,无机物的玻璃圣诞树更是异样突出。而龙儿及时赶到,填充了画面上的空旷,可见龙儿的出现,对大河来说是多么及时,有了龙儿在的大河家,不再显得冷清。
而到了最后一集,龙与虎在龙儿老家卧室扮演婚礼情景过家家时,长井再次采用广角镜头,龙与虎的视线再次被置于镜头凝聚画面信息的中心位置,然而此时的他们早已相爱。同样是广角镜头,同样是对视,但是他们的关系早已发生了变化。此时,有着身高差异的龙与虎一低一高的对望,宛如和露台前的朱丽叶与罗密欧的经典图像般,将浪漫之差异感的具象化。
而《龙与虎》这种高和低的视线差并不限于龙与虎两人,还用于展现龙儿和实乃梨不同时期的关系变化。
第九话中,实乃梨坐在高于龙儿的栏杆,龙儿向上仰望实乃梨,而实乃梨却多次望向天空。此处实乃梨谈到自己对天上的UFO、幽灵等幻想之物的情结,实乃梨将这些幻想之物用于比喻自己想要追求但却步的情感。而此处龙儿与实乃梨同时的仰望,视线无法相交,也暗示龙儿对实乃梨的仰慕多于爱慕,实乃梨则有意躲避龙儿,将内心寄托于天上的明星。之后,龙儿向实乃梨承诺,两人的视线与心灵才得到了交接,实乃梨开始期待龙儿可以满足她的愿望。
但是,这种难得的交接,在第十九话中断了开来。实乃梨发现龙与虎的两情相悦,龙儿想要和她表白的时候,实乃梨一次也没有正视龙儿,她再次将视线投向了夜空,宁愿自己寄托于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愿景,再次逃避。人设田中将贺曾说想要做不依靠台词,只靠画面传达氛围的动画,而这种两人视线关系的变化,正是藏在台词之下的隐形戏剧。
在我看来,这种不变中,蕴含着的变化,也贯穿了《龙与虎》始终,成了本作浪漫感的一部分。最后一话的最后一个镜头和第一话一模一样,两只鸟并列而愿望,正如龙与虎再次在并不宽敞的室内空间对立而互望、相吻,却也因为重复而出现了变化。这两人的关系和龙儿与实乃梨,大河与北村,这种不平衡的关系,有着决定性的差异,他们从冤家,到相爱,一直不变的是心灵相通的默契。镜头的重复使用,视线的重复交错,成为了一头一尾的起点和终点,看似没变,但早已悄然变化,变化之中以却却又没变。从一样的起点到一样的终点,也正如许多日常动画一样,日复一日的循环日常,不变应万变,《龙与虎》的循环与重复印证着恋爱与日常的深刻性。而从不完全信息到完整的补完的浪漫,也见证着两人一路走来的足迹。
那件所谓的“谁也没见过的东西”,又是何物?是“遇到对的人”吗?笔者认为并非这么狭隘。
此处请允许我以小说家奥尔罕·帕慕克的小说理论来解释,他如此写道:
小说区别于其他文学叙述类型的特点是有一个隐秘中心。 …… 如果小说向我们展示了世俗生活的种种细节和我们的小幻想、日常习惯以及熟知的物品,我们就会有滋有味地读下去——事实上,满怀惊奇——因为我们知道这些东西指向一个更深刻的意义,一个位于背景中某个地方的目的。总体景观里的每一个特征、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都是饶有兴味、令人着迷的,因为在其背后隐藏着意义。……托尔斯泰称其为生活的意义(或者无论我们称其为什么),那个我们乐观地相信其存在却又难以到达的地方。 …… 我们在这个世界(指小说里的世界)上的旅程,我们在城市、街道、房屋、寓所和大自然中度过的生活所包含的不是别的,而是对一种也许存在、也许不存在的隐秘意义的追寻。
这个“隐秘中心”是创作者与读者之间以默契约下的秘密,正如《龙与虎》在最后,依旧暧昧地称那件“东西”为“东西”,含糊其辞,宛如需要观众填充的中空的甜甜圈,是充满着任何可能性的表达,是日常各种各样瞬息万变的戏剧性。
我难以对电线杆上的鸟儿作出最满意的言语的诠释,也无法代替他们对他们的视线进行解释,但是动画中的一切会带领我们观众通往一个你知我知的日常的中心,或许就在龙与虎他们望向的那个上方,或许就是实乃梨在合宿夜望向的天空,还有可能是那两只电线杆鸟儿飞往的目的地,在某个地方,有一件像“那样”的东西(の・ようなもの)等待着我们“看见”。
像那样的东西并不是别的东西,仅仅只是像“像那样的东西”那样的东西(の・ようなもの のようなもの)而已。
参考资料与注释:
1、宫台真司,ling译,《涛声回响的年代 ——解说〈听到涛声〉的浪漫主义》,出自《海がきこえる (徳間文庫)》,译文地址:;
2、藤津亮太,ample译,《顔と顔が向かい合う、恋の瞬間》,出自《チャンネルはいつもアニメ―ゼロ年代アニメ時評》,译文地址:;
3、奥尔罕·帕慕克,彭发胜译,《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9;
4、月刊アニメスタイル 第一号,2011.05;
5、“の・ようなもの”为导演森田芳光的电影作品,“の・ようなもの のようなもの”为导演杉山泰一翻拍《の・ようなもの》的续作。(虽然擅自拿来用了,但真的不是我在套娃。)
小后记:
很荣幸,最近笔者为Anitama写了关于《龙与虎》的视频杂谈: 。不过因为本人的问题,稿子被责编红白老师修了不少,所以最终决定和红白老师共同署名稿子。接下来本文想从这个视频出发,从我个人的角度,谈谈关于这部让高中时代的我十分感动的作品。
原本本文只是想对原视频作补充,结果写着写着写成了全新长文……只能说,有的文章,要不是存在一个契机,可能一辈子都懒得写,反过来说,我能写那么多作品的评论,多亏了某个契机,其中95%的契机是因为给钱,对不起,我变得不纯粹了(哭)。